趣文网 > 文章 > 友情文章

阿文

2019-12-20 21:30:01
相关推荐

出了工农兵中学大门向左拐,沿斑竹小学围墙外一条便道下坡,左边铁路路基下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通往牛奶厂、斑竹大队、石灰桥、原子核,阿文每天就走这条小路上学。

只有时间足够充裕的下午上学或者放学,我才会接受他的邀请沿环河河岸一块儿畅游。有时会多上一位同年级四班他不吭不声的老表,或者石灰桥变电站住家的同学张洪全。和他走,你只能当收音机,听他天马行空海说神聊,或者欣赏他在绿草如毯的河岸上前空翻,鸡公走,大劈叉。他的话匣子或者鸡匣子只要被打开,就很难再有停得下来的时候!

偶尔我们也会比试走铁轨,在单轨上张开小鸟的翅膀自由的飞翔,看谁飞得更快更远更高,火车快抵近的时候再飞出去,以激怒那位向来对学生不怀好意的火车司机,近距离感受一番成昆线上歇斯底里的蒸汽风暴。到了一个铁路涵洞的上方,再顺一条之字形的小路,B52般呼啸着俯冲下陡峭的路基。

除了学校读书,上下学的路上,阿文再没有更多的空暇。回到家里,大人就会给他安排种种力所能及的工作。而他,也仿佛对那些比读书更感兴趣。

阿文同学的理想到底是什么,我从来没和他探讨,我知道,这对我对他都同样是一个伤透脑筋的话题。

实事求是的说来,在触及这个概念之前,阿文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或者说他根本就搞不明白理想、梦想和幻想之间的差异。啧有烦言的工农兵,不依不饶的班主任,除了悉听尊便,真不知还有哪种方法能够让他苟且偷安。如果非得要强加给他一个理想,可不可以换个班主任?学习,对他说来,就是在班级里和男同学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和女同桌天昏地暗白刃相见,和班主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和妈老汉儿藏头亢脑躲躲闪闪。

其实所谓的理想,只不过就是班上同学天南海北时,迎合那群养尊处优,眼睛珠珠儿滴溜溜转古灵精怪城里人的。别个的理想,不是当大干部,就是解放军连长,最起码都是火车司机……他家的境况,所有的理想都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偏就有好事者非得把他拉扯进去“嗨,胡子,你的理想是啥子?”急得他面红耳赤,直抠后脑勺。如果不弄点名堂出来,岂不被一贯心高气傲的城里人笑话死他?龟儿子,点没追求土农民!所以他也必须要有理想,而且必须是同学同等远大的理想!他娘老子不天天盼他跳出农门当上吃商品粮的居民户口?对!那就是他阿文的理想!当上四个兜的商品粮干部!

商品粮和他家田里出的糙米到底有多大区别,就像一道绞尽脑汁也无解的几何题,大人非让吃就吃呗。如果允许实话实说,啥粮他阿文也不稀罕,只喜欢吃田坝头的泥鳅、黄鳝、石灰桥的虾猫儿鱼。只是强按牛头鬼哭狼嚎那些见多了,又何必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好吧,他阿文的理想,就是你们嘴里出人头地要人命的商品粮!

单单只是外表,或者路上偶然相遇,阿文确实过于普通,普通得来你都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出乎所有人最初的料定,小学生模样不堪一击的阿文居然身怀绝技!

阿文是我众多初中同学里一位倔强、率真的伙伴。如果非要提秉性,质木敦厚,耿直清新,活泼干练,悃愊无华就是他。

阿文居家附近很多我同班同学,他是唯一一位男生,唯一一位某几次三番登门拜访过的同学。其他几位女同学仅仅只是去他家路上,不期而遇时简短应酬上几句便匆忙离去,怕招惹上别有用心的嫌疑,再无端炮制出某个醉翁之意的居心。

阿文的父亲是生产队会计,母亲是普通社员。排行老四的他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在外当搬运工,二姐是一名普通社员,三哥刚从工农兵高中毕业。

阿文姓胡,不知何故,他老表喊他阿文。如果不是那次去他家我并不知道阿文是他家人对他的溺称。不过在学校里我和他都是直呼其名,免受管教森严班主任老师同流合污的猜疑,诘问。

阿文,他给我解释过这个称谓否,我有些并不确定。他是我所有同学里边,唯一一位以阿相称呼的。除了他,就只有满大街人人摇头摆尾声嘶力竭的阿里巴巴,阿陈,阿陈,阿陈吉思汉。很多年以后我才听人说,阿是一个广东方向的称谓。家里的阿文和他父母、兄长都说广东话,这更加印证了他们所讲的“胡广填四川”典故的真实性。阿文的祖上一定就是这样子被填过来的!

第一次去阿文家,是三十二年前的一个秋天,一天中午沿环河岸回家的路上,他采用非常规手段被迫过去的。最初我并没有打算过去,我每天中午12:30准时收听评书联播。不曾想他突然夺过书包撒腿开飚,迅速藏在菜地哪个地方,再回转身和你掰扯道理。扳住肩头告诉你,其实他早就发现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住沙河铺的农民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住石灰桥的农民他,只看得起川交、生药厂那些有吃有穿的居民户口,死活请不动,分明就是嫌弃他家屋穷。被他一席话闹得徜徉若失,进退维谷,只能接受邀请。

阿文的家,介于牛奶厂通往石灰桥闸门之间,一爿菜地背后一个土坡上的竹林攀里面,一栋普普通通的土坯四合院。

阿文的父亲五十出头,身强力壮,沉默寡言,门前挑起尿桶健步如飞。母亲淑质贞亮、心直口快,说话像打机关枪。哥哥、姐姐待人热情。经不住他母亲嘚嘚,和他近乎偏执的挽留在他家吃过一次午饭。

那天被挟着书包拽到他家时,喇叭里已经开始了评书联播。见他把母亲拽到一边偷偷说了几句什么,再见他母亲喊过三哥,拽到墙角侧身附耳轻言,紧接着从表包里掏出来裹成一团的手巾,一层层剥开来拿出两张一元的票子,再一阵吩咐后,三哥推上自行车着急忙慌出了门。边再次提出要走,边伸手去提饭桌上的书包,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拽住书包带不撒手,相互拽着书包僵持了好一阵子,他索性顺势一屁股把人压在竹椅上,再双手各抓住一边扶手。饭桌上他娘俩边嘚嘚边不停往你碗里夹肉,自己却大口大口只顾刨饭。临了,全家人一个劲邀请下次一定光临,而且再三嘱咐阿文送君千里。

到下午上课,翻开书包的时候,滚落地上一个苹果。瞬间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堵住喉咙,我几乎不能呼吸,眼睛越发湿润模糊起来。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此刻我久久难以平复的心潮,我只知道,这是一家子任何时候都足以让人感动常在披心相付的平凡人家!

没有考上高中过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一次又一次的明日复明日中,渐渐冷漠了热情,直到把那段曾经火一般炙热的深情厚谊,彻底葬送进了越发模糊不清的记忆!

胡鸡公以鸡公走路斐声校园,以斑竹第一鸡公殊荣名躁方圆,是包括某在内大众的偶像。试图拜倒在他鸡公裙下的形形色色不胜枚举,公鸡公,母鸡公,大鸡公,小鸡公,胖鸡公,瘦鸡公,洋鸡公,土鸡公,雉鸡公,雄鸡公不一而足。有会的,有不会的,有半会不会的,有到生不熟的,有到瓜不精的,有自以为是的,有似是而非的,有不伦不类的,有不像鸡公更像企鹅的,有纯凑热闹哗众取宠的,有拜鸡公走路顺带偷师学艺的,有不服气边学边哼哼唧唧的,有没学会走直接拜跑的,总之,在会到立着走路的鸡公里面,魁首,非他莫属。不信,就放学走到九眼桥!

阿文是个小个子,用他的话说小骨头,小身子,小脑子,小种子。初中三年他一直坐第一排,深得老师眷顾。一不留神他就会在课堂上挑动战争,上面讲课他在下面兴风作浪,书本挡住脑袋,趴桌上,要么眉飞色舞和隔桌开小会,要么乘人不备丢纸团,或者窜另一桌敲前桌的脑袋,再埋下身子冲后面扔一纸团,搞得整个课堂调塘羮沸,鸡犬不宁。大家干脆不爱听课,你扔我我敲他,满教室追赶,报仇,复辟,翻案。不少早就沉浸在饕餮梦境中的口水族们梦里梦憧就已经被牵扯其中,睡眼惺忪,边揩口水边努力求证到底是臆境还是……他竟然完全不知,自己早被人用圆珠笔画成了绪着人丹胡子的山田鬼子!还傻傻的赔着别人笑话自己!来嘛,来嘛,加入,加入!自由活动倒还是大家都挺乐意接受的!最起码不至于头悬梁锥屁股那么辛苦。甚至把蜡笔、纸团扔老师脑袋上!我的天!马蜂窝也去捅!总会让原本水波不兴的课堂瞬间乌云翻滚惊涛拍岸,总会让原本温文尔雅的园丁气急败坏勃然大怒!一个粉笔头扔谁头上自找的!最终被检举揭发,把罪魁祸首他提后面享受特殊待遇,给老子面壁思过,把牢底站穿!呸!

阿文的三八线,从读书的第一天起,一扯就是三年。上课的十之八九,他都和学习无关,而只关心被他女同桌侵犯的三八线。也十之八九,心情大好的灵魂工程师猛然回头的时候,正巧你抓住我头发,我揪住你耳朵。

其实和毫无章法可循,只会闷起脑袋一个劲猫抓的同桌较量三年下来,会武功的阿文永远处于下风,而享受特殊待遇的却永远只是他!主要一个原因,对手可以穷凶极恶肆无忌惮全体位发动进攻,而小个子阿文却夹手夹脚,顾此失彼,稍有不慎就会从调皮捣蛋沦为一贯道德败坏!

“明明她先动的爪子尽是老子面壁!如果不是……如果她是个男的,老子弄死他!”

是啊,谁又能真正理解我们少年阿文他的烦恼、他的委屈。

小个子阿文可不鼠小肚鸡肠的人,考试照旧红起关公脸拉长鸡公脖子,全方位扫描,满教室发射sos短波信号,包括同桌瘟得痛的卷子也不忘边挠头发,边瞥上几眼。别人可是手肘遮挡得严严实实。虽然他也曾主动摇曳橄榄,妄图危难之时冰释前嫌,给彼此多一个交流答案的机会。还涨红脸小声向她发报,甚至拧着脑袋靠近身前,向她请求核对某道自己吃得半透不透的选择题,即使暗号已经发成明号,老师外一半的同学都回转身,然而我们阿文旁边那位,气不打一处来的小心眼女同学,显然耳朵并不是特别好使!甚至还猛甩狮子头,那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讨人嫌的阿文“把你的萝卜缨缨儿拿起爬!老娘不吃这套!”阿文对她说来就是豆蔻年华噩梦的开始,创剧痛深、回肠九转!

执迷于脱胎换骨的他,放学后每天到学校体育室单锅小炒,不吃不喝炒到天黑。正应验了那句老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个说的,工农兵就飞不出金凤凰?

阿文是唯一一个初中年级在体育室重点培养的苗子。也是班上唯一一个单杠大回环即使十圈脑袋也不会发昏的天才。换作我们别说十圈就拼起命板两圈下来回家也找不到庙门。除此之外他还会双杠,武术,鲤鱼打挺,前后空翻。

对于只追求升学率的班主任罗老师说来,阿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鬼迷了心窍的黄口孺子。鸡公走路算文还是理?南拳北腿升学能加几分?

鲤鱼可以挺进重点高中?一个斗大字不识半箩筐的黄师傅(体育老师),竟还大言不惭潜心致力于把农二哥栽培成什么栋梁人才?如果鸡公都可以走出人才,那么以后全天下的学生大象走!简直是在异想天开,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阿文除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单杠功夫,据说只要啄够了米鸡公可以跑一整天不歇息。不过他令人拍案叫绝的却是鲫鱼打挺!一个急加速一连串前空翻,落地顺势一个大劈叉,紧接着一个前滚翻仰面躺在地上,双手反撑地面,起!借助柔韧的腰腹力量便已经稳稳扎在地面!

很久以前,石灰桥还只是被大时代启萌的时候,我到过他老家附近好些次,只是始终也没能找到记忆里那条清晰的田埂,田埂边他藏我书包的花菜地,以及他家外一大片竹林,和上竹林去的高高的土坡。

临近过年的一天,我再次想起去找找他。顺着原子核电梯公寓前,正新建中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奔了他家方向。在一条铺设了一半的公路的尽头,向着他家方向举目远眺,突然,我留意到了一幢一楼一低的瓦房,我可以确定它并不是阿文的家,只是离得很近,但极有可能可以从那里寻找到蛛丝马迹!

于是,我选择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使一根木棍一路拨开缓缓前行。

快到小路尽头的时候,楼房已经完完全全呈现在了我的眼前,除远处看见的一棵高高的桉树外,楼房前还有一棵挂满果实的红橘树。大门半掩,但并没有人在的迹象。一阵激烈的狗吠后,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出现在了楼前,手里紧攥一把铁耙,警惕地打量着我。楼房旁边一片有些像地基的空地上架着一堆干柴,噼里啪啦燃着小火。

掂量了好几次后,终于还是开口向他打探,

“师傅,请问胡子文原来住哪里?”

边靠过来,他边回答,

“就这里。”只手指着柴火下面的空地。

一番简短交流后,才知胡子文已经从这里搬走了好几个年头,结婚,租房,到一无所知,令人欣慰的是他现在和瓜耳皮同住一个小区。告诉他我的来意后,热情邀请到家里做客,同时仔仔细细给我讲解胡子文家的旧貌。他牵开狗,再次邀请家里作客的时候,我婉拒了他,回转身往来路走去,一再叮嘱他,

“请记住告诉他我是他班长,请他到新居找我。”

石灰桥河岸回首那幢即将被一条公路贯穿的楼房时,清楚看见他门前那棵红橘的金色果实在寒冷的东风中摇摇晃晃,和树叶折射出道道耀眼的阳光,而手持铁钯的他站在红橘树下一动不动,抬眼打望着我去后的方向。也许他会尽快转告阿文我的到访,也许得等到明年他接受条件搬家后才会再遇上阿文吧?

也不知现在的阿文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还是曾经那般痴迷武术吗?或者初心依旧的他正在斑竹新居领着一群后生竞技第一鸡公吧?我猜想,极有可能就是后面这个样子的。

2015年2月7日,于成都

阅读剩余内容
网友评论
相关内容
延伸阅读
小编推荐

大家都在看

中国文化英语作文 莫高窟作文 春天写景作文 校园活动作文 教资科一作文 我的朋友400字作文 精彩作文开头结尾 写事作文300 写人的作文400 我的故事作文400字 精美作文 他哭了作文 四季美景作文 作文的万能开头 我的姥姥作文 亲近自然作文 一起走过作文 妈妈的一天作文 四百字作文大全 难忘的回忆作文 写重庆的作文 成都作文 心灵深处作文 美丽风景的作文 我的家乡600字作文 日语作文格式 时评类作文 写艺术的作文 五年级同步作文 游记作文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