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暖鸽》：寒暖交汇的“二战”童年叙事

在新作《寒风暖鸽》中，作家常新港把目光投向了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阴影笼罩之下，正处于光复动荡之中的哈尔滨。面对这样一个和现时代青少年读者在时间与空间上均有巨大时间鸿沟的厚重历史题材，作者没有白描某一个战场的惨烈，没有特写某一颗子弹的击发，没有渲染某一次牺牲的悲壮，而是进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文学探索，展开了一段以“命运共同体”为视角的成长叙事。

甫一开篇，作者就巧妙地运用象征手法，构建起“命运共同体”的文学意象。

他在文本中这样写道：“前半夜的雪，像是满嘴黄牙的哑巴巨人蹲在天上，躲在脏脏的幕布后面倒下来的。后半夜就起风了，是偷偷摸摸刮起来的。”紧接着，另起一行：“雪后面跟着风，最冷了。”

正如罗伯特·麦基所说，“故事是生活的隐喻。”文本中“满嘴黄牙”的肮脏，“哑巴巨人”的沉默，“幕布后面”的莫测，“偷偷摸摸”的阴谋，看似在写天气，实则简洁地道出了世界上一切重大事件孕育的普遍特征，描绘出了彼时人们头顶上同一片战争阴霾笼罩的天空。

寥寥数语，作者就把宏大的世界历史背景具象化、日常化于中国北方的冰城，笔触越过炮火纷飞的“前线战场”直接切入寒暖交汇的“人间戏场”，四个来自不同国家、民族的孩子——中国男孩马树，犹太男孩鲁塔，俄罗斯兄妹维卡、薇拉连番登场，纵横交叠的成长叙事由此展开。

随着故事的发展，除了四位小主人公，作者塑造了“同一片战争天空”下鲜活的人物群像，传递出“命运共同体”视角下的成长观。

马树爸爸是卖猪头肉的，妈妈正孕育着新的生命；鲁塔的爸爸是逃亡而来的医生，妈妈在逃亡路上失去了双腿；维卡和薇拉的爸爸老维卡是酗酒的作曲家，把一架蓓尔森钢琴当成自己的命一样守护。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与他们命运产生错综勾连的人物，诸如三轮车夫董四，教日语的新野丸，日本典当行老板松谷一郎，中国犹太学校校长刘胤……

作者赋予这些人物的，是最接近于庸常市井的质感，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也都是些凡俗生活的琐事。比如马树和鲁塔的相遇，是因为争夺一只无家可归的猫的所有权；马树和维卡的不打不相识，是因为老维卡在路边抢了一斤三两的红薯；马树和日语老师新野丸之间的对峙，是因为他吐槽了被强制学日语的感受；马树希望妈妈怀的是一个妹妹，因为他想长成一个强壮的哥哥保护她……这些“儿童化”的事件与动机，看似极其幽微，却在文本之外与极尽广大的“历史化”“时代化”的人类共同命运，产生巨大的矛盾冲突，形成极具包裹感的叙事张力。

正是这些克制的叙述和节制的表达，让那段尘封的历史穿透迷雾，在现时代得以鲜活重现，并传递出具有全新内涵的成长观——无论哪个时代，每个个体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彼此之间相互联结，一个人命运的跌宕波连着另一个人的沉浮，一个人成长轨迹的延伸探进另一个人的生命脉络。正如书中所表达的那样，即使战争的阴影笼罩，风雪酷寒，一个人依然可以选择在心中孕育出仁义、友爱与感恩的种子，播撒到人与人之间。

从《独船》《青春的荒草地》到《狂奔穿越黑夜》，常新港的一系列作品素来具有寒中泛暖的北方特质，他从不吝于在作品中描摹和展现四季分明、冰雪连天、民风豪爽的北方风情，而到这本《寒风暖鸽》，他又进一步，把对故乡的书写内化为了作品的文脉。

依托一个冬去春来，松花江开江“跑冰排”的时间与空间交融的特异性情境，小主人公马树用主动选择的纵身一跃，跨出了他从男孩成长为勇于担当的小男子汉的关键性一步。这样的表现手法，让作品生出了深植于大地、河流的根脉。

有学者说，“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和平的时代’，只有和平的国家”。《寒风暖鸽》一书中，在1945年哈尔滨的冰天雪地中成长的几个孩子，不仅要面对自然的酷寒，还要经受历史背景的酷寒，只有走过这双重的寒冷，他们才能真正地长大成人。这是“命运共同体”视角下的成长叙事更广博的题中之义，也是此类厚重题材的儿童文学书写应有的突破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