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文网 > 作文大全

伴随我一生的母爱——献给母亲诞辰百年

2020-10-14 15:35:01
相关推荐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每当读到孟郊的这首《游子吟》,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在母亲诞辰百年之际,收集自己脑中的记忆碎片,编织成这篇文字,献给母亲。

1996年6月5日,遵义园宝山殡仪馆。山上松柏低垂,静穆悲悼。我们兄妹在这儿送别两天前辞世的母亲。当火化炉炉门关闭,黑红色的火焰腾起时,我和妹妹拥在一起,失声痛哭“妈!妈……”亲人悲怆的哭喊声在苍松翠柏间的陵园中响起。

母亲熊毓英,1915年旧历四月十二日出生于贵阳。今天的护国路下段(原来叫顺城街)王伯群故居南行约20米,街对面的电厂宿舍就是当年的熊家大院所在地。熊家大院我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最近,微信姐妹群中,用武表兄推敲了熊家大院门的朝向;接着,远在美国的易璇表妹贴上了易长表兄当年手绘的熊家大院鸟瞰图。于是,印在我的脑海中熊家大院是这样的:大门斜向顺城街开着,走上几步石阶,便进入正院。几栋古朴典雅的厅房兀立,正厅门楣上有一匾额,上书“慈闲燕禧”四字。两棵梧桐树阴盖着大院,院内鱼缸整洁,桂花盛开。主院有门通往凉厅的后院和另一侧院落。傍街的一侧一溜的客房,屋后的花园就连着城墙。

熊家在清朝中期,由江西丰城迁至贵州。先祖原在独山谋生,后来迁到贵筑(今贵阳)永乐堡乡落户,以卖草帽为业。后来逐渐发展成一个大家庭。外公熊继瀛,字静安,家中排行第五。长期在贵阳从事商业,民国初期担任过贵州省城总商会会长,还出任过中国银行贵州分行下属安顺支行行长。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故去。外婆,慈眉善目,疼爱我们。我父亲去世后,母亲一度接她到家中。每天,放学下班的时候,她都拄着拐杖,倚着门闾,等待着我们进家。

母亲的兄弟姊妹先后从熊家大院走出。不论从事什么工作,他们都秉承祖训,承继家风;都在平凡的工作中发光发热,在默默无闻的人生旅途中,呈现别一样的精彩,令后辈景仰。舅舅熊其懋,母亲的长兄,我们的三舅,幽默风趣,豁达忠厚。他长期在银行工作,解放后曾任职于省工商联、市烟酒糖业公司。我的妻子从瓮安返城回贵阳,在他那儿办理副食补贴,初次见面竟对她提起未成家的我。缘分吧!而成家缺房时,他又腾出住房,给我当新房,自己则搬到他的女儿处。母亲的大姐熊瑞英,令人可亲。长期住在昆明女儿家,母亲到昆明看望过她;她每次来到我家,总与母亲聊天直到很晚很晚。二姐熊莲英,我们的“七姨妈”。1960年,在父亲、外婆先后去世后,我们就搬到七姨妈家的堂屋,一住就是17年。七姨妈热情,乐观,是一位献身幼教事业的实干家。是她筹款,办起托儿所,退休后,又与人合作,承办市里的幼儿师范培训。“文革”期间,受尽磨难,却泰然处之,自行其乐。讲述起那些遭遇,没有伤感之意,却只有朗朗笑声。小妹熊雯英,是我们的十四姨妈,抗战期间,曾在武汉从事抗敌宣传。因产后染上伤寒,过早离世。她离世的消息一直瞒着外婆,我在外婆那儿,曾听见过几位姨妈述说十四娘“来信”的消息。

青葱年华

在那个年代,熊家聚族而居。纯朴良善的家风祖训,亲情友爱的大家族,影响着,陶冶着母亲温顺、良善的性情。表兄熊易贵告诉我,你母亲善良,对我们经常讲“要上进”。徐用武表兄这样告诉我,“她总是笑容可掬,文质彬彬,轻言细语,也愿意同孩子们亲近,应该是师道使然吧。”他这样描述母亲给他留下的印象:“记得一个周末,院子里的梧桐树结籽成熟落地,我和廷楷、廷模在树下捡桐籽吃,八娘娘从走廊上下来,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但所获不多,她说:‘树子太高了,竹竿也够不到,风吹好多下来,你们就捡多少吃吧。’似乎为我们惋惜。”事儿虽小,但母亲对侄辈的关切、怜爱溢于言表。一次,我哼唱《游击军歌》:“三个五个,一群两群,在平原上,在高山顶……”母亲也唱起来,她告诉我们,抗战时躲避日机轰炸,和七姨妈一家来到普定乡下,几个表兄用蚊帐、被单,表演《游击军歌》。此时,她的眼睛亮起来了,沉浸在那种充盈亲情的回忆中。

上世纪30年代初期,母亲进入贵阳市女子师范学校求学。在那风雨如晦的年代,她勤奋刻苦,努力上进。当时,崇尚民主,追求进步的思潮在青年人中日益高涨。女师学生曾发动学潮,组织罢课,反对王姓校长治校专断。据母亲所述,一天早上,她和她的妹妹将一把炉灰倒进煮好的稀粥之中。这样的举动,对于今天的我们,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对于母亲,身处那样的时代,是对当时罢课这一正义之举的有益援手和积极参与。

1934年,母亲女师毕业,开始了自己的教师生涯。她曾在贵阳私立时敏小学、正谊小学、尚节堂小学、永乐中心小学、普定建国中学、实验小学等学校任教。

我初中的语文老师李万一是母亲在尚节堂小学的学生。他生前所撰写的自述性传记《路边仔》中记载了与母亲的交往。

“记得我去应试时,(我考插班生),一位高挑个儿,三十来岁,(高注:当时母亲年龄没有这么大)很和善的女老师给我出了一道作文题《读书的益处》,几道算术题。……那位老师看了我的作文后说:‘还可以。’接着问我:‘为何不作算术题?’我红着脸回答:‘先生,我不懂什么是算术。’她转过脸去和校长商量了一阵后对我说:‘我看你的语文基础还好,不懂算术不要紧;这样吧,我们还是收你读高二级插班。进校后,我慢慢地从头教你的算术好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读小学的启蒙恩师、高二级任,学校的教导主任熊老师。

“记得我第一次听算术课,连1/2=0.5都不懂。多亏恩师熊先生,她真是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硬是先用高一级(五年级)的算术教材,从头开始,手把手地对我进行个别授课;加上我的恒心和毅力,渐渐地,在上课时,我能基本上听懂教授的部分内容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学年下来,我逐渐能做高二级的算术题了。由于我的毛笔字写得还可以,级任老师就把编写《级刊》的任务交给我,她想让我多有机会练习写语体文章。一学年终了,毕业时,我竟以总成绩第二名得到了毕业证书。我永远不会忘记恩师熊先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李万一老师曾专程找到我家,拜谢我母亲。一进门,他就朝着母亲,毕恭毕敬地连声称“恩师”,又与母亲聊起当年的故事,一再表示当年老师的教诲没齿难忘。

老教育工作者任桐君先生在抗战的兵荒马乱期间,避难于贵阳。在筑期间,她主持贵阳市立实验中心学校,从学校创办,筹措经费,兴建校舍,物色教职员工到招生,编写教材,亲力亲为,呕心沥血。她秉承“德智体群美”的办学理念,培养“手脑双健”的学生,把这所学校办成贵阳当时首屈一指的学校。母亲就在任校长的麾下工作。任桐君先生在她的自传体回忆录《一个女教师的自述》(三联书店出版)中这样提到母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两位称职的教师熊毓英、熊之英姊妹,忽然捧着聘书来向我辞职。原来她们考起了贵阳师范学院,即日要去报到。这件事使我犯难了,照例中途退聘是不准的,可我觉得事关她俩的前程,我不忍心阻拦她们。只好忍痛割爱,答应她们辞职,再物色两位教员。”

任老先生的这段文字,从另一侧面写出母亲的工作实绩。真应该感谢任先生。她在二十几年后撰写回忆录时,还记起内地两个普通教师的名字;更应该感谢任老先生,在当年办校的艰难岁月中,为了母亲“前程”的“忍痛割爱”。

当我读到这两本自述后,不禁自叹当年初中毕业时的选择。我是随意填上“师范”的,但教师这份职业却就此选择了我。这应该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母亲的率先垂范,让我选择了母亲曾经从事的这一神圣的职业;而且一生没有后悔,并乐此不疲,至今没有离开学校,没有离开教育教学岗位!

1941年10月,母亲考上新成立的贵阳师范学院,成为数学系首届学生,开启了她大学的学习生涯。

珍贵的玫瑰红

我的父亲高昌隆(字自约),贵阳大坝子高家子孙。自幼饱读诗书,20多岁就离乡在外,四处奔波。他到过马来亚槟榔屿,到过汕头、广州……民国时期的上海市政府,重庆中央海外部,南京中央党部,都留下过他宦海浮沉的身影。陪伴他的,经常是一杯酒,就一碟花生米,吟出一首诗。灯下,读黄庭坚、陈师道,品郑子尹、莫友芝。他的挚友黄苗子先生在给我的信中这样写道,“《郑子尹集》是他从不离手的爱宝。战时流离迁徙,总是随身相伴的。”因故,直到37岁,仍未提及婚姻大事。

是家兄的催促,是好友向知方、姚仓均牵线,当月老,促成了父亲和母亲的婚姻。1943年8月,他以诗《寄毓英》为简作答。诗共四首,前有一小序:

仓均屡书为介,久无以答。顷时雨回凉,休沐中静念永言之义,遣此当简如何

曰余三十七,尘海阔波澜。即路怀孤往,将心亦已博。未堪怜信命,趣与寂言欢。拂乱何增益,悠悠尽不安。

徴古畸人说,侔天许未然。独行原久惯,执一倘能权。淡泊嗟微亮,殷忧亦仔肩。方齐物我论,待赋鱼跃渊。

良朋向与姚,展矣非一朝。持念通家谊,说怿护落瓢。索居情殆喻,和乐瑟应调。愿结韦弦佩,无从垒块浇。

朋情初取洽,兄命徐开函。岂曰强而可,其将德有惭。静言无往谏,来者义同忝。借报姚夫子,琼瑶傥尔堪。

父亲的这组诗简没有碧桃花下的绵缠,没有新月如钩的浪漫;而是明白如话的心志剖白,愿结连理的真情抒怀。他在诗中回顾自己“尘海”“波澜”的宦海生涯,检省自己“趣与寂言欢”、“独行原久惯”的“畸人”之误,表明自己“齐物论”、“鱼跃渊”的志趣,表白自己愿“通家谊”、“调琴瑟”,“结韦弦”、“ 浇垒块”之心迹。

对这门婚事,正在读大三的母亲内心是排斥的。表兄丁廷模在回忆他的母亲一文中曾这样提到我的母亲:“八娘熊毓英,在贵阳师院数学系三年级时,因结婚辍学,她为此曾大哭一场,当时情景长久留在我的记忆里。”“遣此当简如何”,正是父亲的诗简传递的真诚为人,剖白心志的真挚的“永言之义“,叩开母亲心扉,她从中认识了父亲,认同了父亲,也从心底接纳了父亲。这是她在此后几十年风风雨雨中支撑自己的情感之柱。就这样,父亲八月来函,11月,便告假自渝返筑成婚,时间似乎快了点,但毕竟已是瓜熟蒂落的事了。当年,父亲那种欢愉的心情无以言表,便托诗寄情:“闻将兴礼乐,侧想太平年”,“应更惭亲旧,欢然酌我情。”

父母的大婚,应是父亲的长兄高可亭操办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文笔街高家公馆大门敞开,宾客盈门。表姐向芹随她的母亲参加了婚礼。她向我述说了当年的盛况:酒席从堂屋前三院摆起,大开中间,成一直线,一直摆到四进大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婚后,已是年底,母亲随父亲到了重庆。1945年7月,诞下了我,1947年12月,弟弟言常在南京出生。这段日子,母亲相夫育子,生活是安宁的,是优渥的,是欢愉的。她与闺蜜余庆玉,还有其他朋友,游上清寺、歌乐山,游玄武湖、明孝陵……从留下来的照片中,我们看到雍容大气的母亲,温婉清丽的母亲,勃发的青春气息呼之欲出。1987年,我出差到南京。曾逡巡于成贤街,寻找我坐在饼干桶上照相的那个庭院;我流连于玄武湖,寻找那片草坪,那片两岁时胸有围兜的我,曾在那里照过相的草坪。那天,玄武湖公园游客不多,当摁下快门的时候,我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还有她的闺蜜们的笑声……往事悠悠,悠悠往事……那段岁月,我想,母亲总会忆起。表兄熊易贵曾告诉我,“你母亲回贵阳后,曾提起歌乐山……”

父亲婚后的诗稿没有留存下来。《耻躬堂残稿》的诗作截止于1943年。按照父亲写诗的频率,每年总有十余首,婚后的生活,应该有诗稿记录。可是无从寻觅,十分惋惜。

1957年夏天,表兄丁廷楷返筑探亲,邀了我们一家,同游南明堂。在花坛前,表兄摁下快门,留下了我们一家的合影,这是我们家唯一的全家福。相片上我们兄妹三人乐开了花,父亲母亲脸上也写满了笑意。好像就在前一年的一天,父亲的挚友李俶元先生来家小坐。我正在一旁做作业。年仅5、6岁的小妹在一旁打闹。李先生笑着说,“三天不打,揭瓦上房”,父亲则只是笑笑,把小妹揽在胸前,抚摸着她的头。星期天,我经常的任务就是到弯弓街巷口的豆腐店,打上一锅水豆花。中饭时,从灶上端下来,热气腾腾的,就着父亲炒的几碟小菜,这是当时我家饭桌的“标配”,父亲则用温酒器温上一壶酒,慢慢品着。一家人热热络络,闹闹笑笑,生活清贫,却乐在其中。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从未红过脸,吵过架,生于那个时代,充满旧文人气息的父亲终生嗜酒,见酒就醉,是母亲依着他,让他醒酒安歇。母亲曾说过,父亲看见她抽烟,曾劝她,你不该有这样的嗜好。父亲和母亲,应属于媒妁之言,走在一起的;但是他们恩爱如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共同用爱呵护着我们这个小家。就在父亲辞世的那天,母亲仍是在院子里洗衣服,父亲则在厨房准备中饭。

用这么一章,写父亲和母亲的故事,是因为父亲过早的离世,他们没有白发偕老;但是,他们彼此心中,都有着对对方的关切、牵挂和相守。母亲作为女人,在自己的生命年华璀璨绽放的时候,她有过爱的滋润,她是美丽的,是幸福的!这是她生命中的一抹玫瑰红色,珍贵的玫瑰红!今天,母亲和父亲在天国团聚,一定会很幸福,一定会慈爱地望着他们的子孙正在幸福地成长。

母亲,是您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我们感恩于您!您是幸福的!

岁月留痕

1948年,那是风云遽变的时代,国民政府将南迁广州,退守台湾。当时,在南京的五舅熊伟(时任南京中央大学教授,解放后任北京大学教授)劝父亲留在南京:你在这儿是“显微镜”下的人物,回贵阳那就是“放大镜”下的了。思乡心切,惟愿叶落归根的父亲则选择了携妇将雏,返回家乡。冬日,父亲告别了石头城,先到上海,与定居在沪上的小弟昌国辞行,随后便乘船溯江而上。到了汉口,弃船改乘火车南下。抵金城江后,又换乘颠簸的汽车,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贵阳。越明年,贵阳解放,后1个月,妹妹言赬出生。

五十年代初期,聚居两百年的高家大院行将解体,面临分崩离析之态势,高氏各房纷纷迁出,另觅居处。1951年3月,父亲因为旧社会的“历史问题”,由有关部门进行“审查”。父亲被离家之日,正是我家行将搬离文笔街高家大院之时。头几天,家什器具什么的早已捆扎装箱,收拾妥帖。这一下,父亲没了,在我的记忆中,我从上屋找到大门,又从大门找到花园,哭着,喊着……

父亲“被审查”的两年,家里的一切,全靠母亲操持。当年熊家大小姐,婚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有父亲张罗;现在一切需要自己独自面对,3个孩子年幼,幼女尚在襁褓之中……是母亲,是她,用自己羸弱的肩膀把家撑持下来。

这两年,我家搬了4次。离开高家大院后,先搬到省府东街,又搬到六洞街,再搬到护国路202号,护国路188号。为什么频繁搬家,我们不知就里,但母亲自有搬家的无奈和难处。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不到两岁的小妹得抱着,满车的家什、器具,得跟在车后跑着……

当年,母亲与父亲成婚,在师院办理了转学手续;回到贵阳之后,母亲是准备复学,修完学业的。但是,有了妹妹,接着又是家庭的变故,复学的念头就此搁下。

这个时候,为了家庭生计。母亲毅然走出家门。她在市尚信会计学校学习,以掌握一门新的技能而谋求一职;同时,她参加政府组织的扫盲工作。当时扫盲是一项大规模的社会性活动。母亲在贵阳市第三区34夜校担任义务教员,翌年被任命为教导主任。似乎是参与那样火热的社会活动,加之繁忙的教学任务,让母亲走出了心中的阴霾。在夜校组织的庆祝抗美援朝胜利活动集会上,我看到了母亲神采飞扬,显露出的笑容。“三套黄牛一匹马,赶车的人儿笑呵呵……”、“太阳出来磨盘大,你我都来纺棉花……”这些五十年代初期的流行歌曲,我至今还在哼唱。你知道吗,这是母亲在夜校唱过的歌,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母亲工作认真负责,不久就被调到市扫盲协会,1953年5月,又被分配到省商业厅干部学校担任文化教员。当父亲回家时,母亲已经有了正式工作,成为国家干部,儿女也已经长大了许多。

此时,父亲已通过“审查”,结论为“曾经多次利用身份掩护中共地下党员,对革命有贡献”的“爱国进步人士”。之后参加省、市政协学习,并聘为贵州省文史馆馆员。

母亲离开省商业厅干部学校后,调入省文化用品公司,后又到省商业厅储运公司、省五交化公司,一直从事商业统计、会计工作,与算盘、数据统计打交道。因工作需要,她经常出差,曾一度常驻都匀、镇远、马场坪。在贵阳,又是奔走于沙坡仓库、牛郎关仓库、岩脚寨仓库。这几十年,她都在拥挤的人流中为生活,为一家人奔忙。一如当年做教师的样子,依然尽职尽责,依然任劳任怨,每年都会捧回“先进工作者”的奖状。

1959年8月30日,这个夏日的上午,刚完成省文史馆交付的《贵州志》部分章节撰写任务的父亲突发脑溢血辞世。年仅53岁。他带走了他的文采,他的书法,他的篆刻,他对贵州历史沿革的研究,带走了一家人对他的眷爱……就是十多分钟,顶梁柱坍了,一家人陷入无尽的悲痛中……那年,母亲44岁,我14岁,弟弟还不到12岁,小妹仅有9岁多。

生活还要过下去。又一次的家中变故,没有压垮母亲。她努力工作,维系家中最低消费,两分钱的豆渣,曾是我家经常的下饭菜。我记得有一天,已经很晚了,本来应该在牛郎关仓库的母亲突然回家了。她流着鼻血。原来因天燥取暖,她和同事都流鼻血,被送到商业医院,医生处置后回到家中。翌日一早,她又挤上了拥挤的汽车。为了贴补家用,曾托邻居,承揽了红岩化工厂糊纸筒的零活。每天回到家后,母亲就忙着用木模,外套专用的纸,折叠好,糊上浆糊,带着我们兄妹,加工成筒状纸盒,再放到一旁阴干。

近日,因为准备搬家,整理杂物,翻到了1961年8月的一则日记:

“昨天和张妈妈约好,借到了‘架子’(装纸筒用),我们决定今天送纸筒(到打渔寨红岩化工厂)。纸筒已经做好了几个月,一直因为化工厂没有开工而没有送成。早上五点钟就起床,因昨晚已经捆好,现在再准备一下,吃过早饭,六点四十分就出发了。

“我挑四千六,弟弟挑三千六,小妹挑一千八,一共一万,沿途边歇边走,9点到了东山垭口。10点过进厂。12点过挑到目的地。验了货,直到下午1点半,才收拾回家。

稚嫩、平实,略显流水账似的文字,这是当年三兄妹送纸筒的真实记录。一路上,风吹着纸筒沙沙响。至今,当我登上垭口,走在王家桥的时候,这样的场景总浮现在眼前。

1961年,大饥荒年代,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是没有油水,仅有的定量粮食不够吃。母亲带着我们三兄妹,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听别人说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母亲总是设法去弄。星期天,她带着我们兄弟俩到蔡家关,在路边的斜坡上,抓着草根,一步步顺着斜坡往下挪,找到蕨丛,扒开泥土,挖出蕨根;又采了一捧捧红籽。满载回家后,取浆,取籽,蒸熟后代主食充饥。

随着困难的加剧,根据上面的要求,母亲她们机关干部粮食定量减到23斤……这时,为了给干部一点补充,每月增发2斤麦麸饼干(加工面粉后剩下的麦皮和壳磨细制成),那时可是我们的美味佳肴!当时,我们每个月盼着发饼干那一天,照例这天家里不做饭(要节省一顿粮食),用少许的包谷面粉熬成疙瘩汤,放一点糖精,等母亲下班带回饼干,我们可以美美吃上一顿,那个欢喜劲,不亚于过年节。

以后生活条件逐渐改善,孩子们长大了,母亲又面临子女的远行。弟弟言常学习成绩优异,读七中时,曾是贵阳市三好学生,喜报贴在家门口。在那极左的年代,初中毕业竟不能升入普通高中,而被分到有色金属技工学校。弟弟哭着,母亲也流泪,当天务川来家的五姨妈劝慰着母亲。后来弟弟随学校迁往遵义,就留在了八五厂。文革中,初中刚毕业的小妹,又被安排上山下乡,远奔岑巩偏远的山村。痛心的是,出发那天,母亲在“学习班”,不准请假,未能送行。儿女远离,母亲无奈,只得为他们打点行装,送他们走得远远的。她的心在流血!

1966年,文革动乱年代,作为我们这样的家庭更是在劫难逃。运动初期,母亲被贴大字报,她回来告诉我们,“罪名”竟是“娘婆两家都是地主”。还好,人生自由没有限制。1970年3月,正是西哈努克亲王被“废黜”,有国不能回的那天,贵阳的街头采取“革命行动”——“大抄家”。高音喇叭震耳欲聋,践踏宪法,蔑视人权的事就在深夜发生。这一夜,我家成为“抄家”对象,被折腾得够呛,一直闹腾到天明。带走的两筐东西,全是父亲的线装书,父亲挚爱的篆刻用金石,以及高家大院留下的字画。折腾的人走了,留下的是被折腾人的惊吓、难受、痛心……那段经历,那段让人折寿的日子,那段令人诅咒的日子,真是无法赘述。母亲挺过来了。

到所谓的“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军宣队通知母亲,要她离开贵阳,投亲靠友,疏散下放。那是一个夏日,为了寻找一个落脚之地,小妹陪着母亲,找到贵定沿山堡,找到在当地工厂的表兄贺正荣,通过他就地联系一个生产队。回到单位后,面对军宣队的询问,她诘问道,我是文史馆的家属。你们问一问,文史馆的家属是不是都要下放。就这样,她最后竟然被安排退职回家,直到几年后,落实政策,办理了退休手续。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社会生病,打喷嚏,家庭就会遭殃!我的家庭变故,只是那个时代的社会缩影。

岁月留痕,往事并非如烟!

严冬过去,终于迎来了春天。

母亲退休后,我们兄妹相继成家。母亲在贵阳、绥阳、遵义等地,照料出生的孙辈。以后,她还报名进了新成立的省老年大学,学习医疗保健;平时,拄着拐杖,与老朋友玩玩麻将,安度晚年。

当年,父亲被审查期间,家里有一位老保姆,母亲叫她牛嫂,刀靶水人。正是因为母亲与她的友好相处,真诚与对。在我们家遭遇最大难处的时候,她留了下来,照料我们,让母亲在外奔波,直到父亲回家。文革时期,单位上许多被下放的同事,回城后总会聚到我家,纾解一下心中的怨气,议一议平反落实政策事儿。母亲总欢迎他们留在家中。

母亲就是这样,一辈子善良,一辈子本分,一辈子执着,一辈子以诚待人,一辈子自强不息,一辈子与命运抗争!

这就是我们的母亲!

与弟妹相比,我长久与母亲生活。在表兄妹聚会的时候,表姐们曾说,我与母亲长得很相像。这么几十年,我就是在母亲的爱中成长的。这是融在血液中的爱,这是浸润在日常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的爱。生了病,母亲督促我去医院;我需要的参考资料,母亲托人给我找来;毕业分配,母亲为我找了关系,托付友人;文革初期,我因故整晚没有回家,母亲焦急万分;为了我的成家,母亲操了多少心,向我唠叨了多少回,托了多少人,包括学校的同事……就是这样,母亲用爱温暖着我,塑造了我的人品,我的性格。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在母亲的艰难抚育下,在逆境中成长的我们三兄妹终于长大,成家立业了。可以告慰母亲的是,我们和您的孙辈们均在各自的不同岗位上,兢兢业业,事业有成。重孙们也在健康幸福地成长。

回忆的闸门一打开,这些记忆碎片就一涌而出。这时,母亲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一张一张,叠加在一起,越发清晰。青葱岁月的,宁渝时间的,步入垂暮之年的……于是,含着泪整理了这些记忆碎片,编织成了这篇散文,谨以此献给母亲诞辰百年。愿远在天国的母亲和父亲幸福吉祥!!

2014年2月2 日确定文题

2016年12月2日初稿于欣歆园2016年12月25日二稿于欣歆园

2016年12月29日三稿于欣歆园

2017年8月3日四稿于欣歆园

阅读剩余内容
网友评论
相关内容
延伸阅读
小编推荐

大家都在看

假文盲作文500字左右 关于感恩的作文350字 教师资格证作文 遇见中考作文 独立作文 红色精神的作文 奶奶家的菜园作文 我懂得了作文 小狗啃骨头作文 你是我最难忘的人作文 写动物的作文300字小狗 漫画作文300 幸福作文350字 关系类作文 学会宽容作文800字高中 如皋盆景作文 以乐观为话题的作文 泪水作文800字 校园拾趣作文 有关愿望的作文 不一样的暑假作文 边防战士作文600字 我的老师400字作文五年级 防震减灾作文400字 怎么写我的妈妈作文 小孩打屁股作文 我真快乐作文450字 买书作文400字 初中生作文600字 我学会了什么的作文二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