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 如何写诗词鉴赏 从一篇据说是叶嘉莹先生的文说起
写在前面
叶嘉莹先生是诗词界老前辈，也是我一向很崇敬的一位学者，尤其是她主打词学，我也更喜欢词学多一点。但是，现在网上的网文鱼龙混杂，下面这篇文章是我从搜狐网教育频道上拷贝下来的，从章法、行文、逻辑思维等各个角度来看，都是一篇水平很差的文章，也标上了叶先生的大名，我总疑心是有人假冒的，所以读完后做了一个批语，觉得对诗词爱好者如何写好诗词赏析类的文章或有一点参考价值，所以将其公开出来，作一解析，一则打假，一则交流，如能有一二同好从中获得启发，那也是我乐于看到的。
为保证严肃性，原文用截图给出，原有的照片，为读者打开更快些，都删除了。欲读搜狐的原文，请复制下面网址：
http://www.sohu.com/a/73146482 407325
——偶是老道
在“什么是好诗”这个话题和语境中，说这么件事，从逻辑上来讲就应该是用来做这样的一个证明的：“什么是好诗呢？你看，即便去掉名字，一般人也能看出来它不错，这才是好诗。”
而由此得出的结论则应该是：
好诗，并不仅仅是因为有名家的光环才让人觉得优秀的，并不在于他是谁写的。
这才是正确的行文，正确的逻辑。但是，作者在此文举这么个例子得出了什么结论呢？是：有的人看待一首诗好不好，仅仅是看作者是谁，而不看作品如何。那么这个结论是证明什么呢？证明的只能是“有些人其实并没有欣赏好诗的眼光”，证明的只能是读者水平不行这么个话题，而跟“什么是好诗”这个话题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是典型的鸡同鸭讲，是典型的因为语言没有逻辑而莫知所云。从结构上说，也根本就无法过渡到后面的“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诗才叫好诗呢？”上去。
顺便找个小茬，这里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我们就该首先认清什么才是一首好的诗歌的重要质素”，而不是去认清所有包括平庸之作的质素。因为这是一个关键点，所以行文马虎不得。思惟的缜密，是写好一篇议论文最基本的条件，而恰恰是这个关纽有问题，影响到了下一个小标题的设定。这类拙劣的文笔，我以为就是赝品的表现。
这个小标题对于主题来说是歪的，因为主题是“什么是好诗”，那么这一节的小标题就应该是“表达感动：是好诗的基本特征”之类的。现在这样的题目，不是在阐述“什么是好诗”，而是在阐述“诗是怎么来的”，或者是“如何写好一首诗”，完全属于另一个话题。这么小一篇文章没必要这么兜。当然，很多人无法区别这三者之间的差异，也是无人觉得这题目有问题的原因，不知道这么一来，文章就是一“扯”了。
可能有人会说，他这里说的就是好诗，那些没有表达感动的，算不上诗。这也对，但别忘了，作者的主题，正是在鉴别那些“算不上诗”的作品和“算得上诗”的作品之间的区别，如果那些“算不上诗”的都不必谈起，这篇文章就成了空中楼阁，基础都没了，还写什么呢？
这一节如前所述，小标题歪了，所以整个思路是跑题的，甚至是混乱的。根据我们看到的这些材料，要阐述“什么是好诗”，就应该这样来组织文字：
什么是好诗呢？一首好诗的文字，只有我们透过文字本身可以触摸到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能够触摸到诗人斯时斯地感动，才能称得上好诗。比如杜甫的《曲江》中说：“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我们就可以触摸到什么什么，又比如他的“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我们也可以从中读出什么什么。
这样写，你才可以紧扣一个话题，文章才能如行云流水，才能把道理说明白、透彻。
我说他是混乱的，是因为你在这一节中看不出一个观点，不明白和主题有什么关系，似乎是“应该怎么写才是好诗”，似乎是“如何把诗写好”，又似乎是“杜甫是如何把诗写好的”，但就是没有“什么是好诗”这一角度的论述。始终在打插边球，似乎都和主题有关，但实际上句句都和主题无关。
如果这一节的小标题用的是我说的“表达感动，是一首好诗的基本特征”，那么就紧扣主题了，然后这里的所有材料就应该这样处理：
好诗应该是具有这样一些特征的，一是什么，二是什么，比如杜甫的什么什么是怎么怎么弄的，他的另一首又是怎么怎么弄的，你看这么一弄，是不是就成了好诗？
材料还是那么些材料，论证还是一样去论证，但是却无处不紧扣中心思想，随时随地都在论述“什么是好诗”，而不是在瞎扯“诗是怎么写的”。
不见得是好诗，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见得是好诗，但也可能会是好诗。这句话是典型的模棱两可的话，在论说文中往往是用在一种自己没有把握对还是不对的时候用的，因为这么说可以不把话说死，可以给自己留下余地。但如果是这样，后面所有的话就都是空话了，没有说的价值了，因为自己已经默认了“也可能会有好诗“这样一种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必须这样来表述：
大自然的景物是大家所共见的，如果你仅仅将外界的景物写下来，不见得就会成为好诗，除非你有很强的观察能力，与众不同的概括能力，有时候偶尔会有几首可以写得不错，例如李白的什么什么，杜甫的什么什么。但是这种只能是妙手偶得，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只有这样写，你才可以在逻辑上把“不见得是”给说圆了。所以说，这个作者根本就没什么表达能力。
这一节是全文的核心部分，但是这一节完全就是在偷换概念了，文章本身的实质并不是在进行好诗和坏诗的比较，而是在说另外一个话题：“一个好诗也可以有几句不出色的句子”或者是“一个句子的好坏不能用来否定整首诗”。这个大框架上的偷换是怎么形成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作者偷换了“诗”和“句”的概念，这里说的不是“好诗和坏诗”的区别，而是在说“好句与坏句”的区别。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点破之后你一定明白作者错在哪里了，所以不再详论，免得啰嗦。
不过，关于“好诗”和“好句”的问题，有一点是需要聊聊的，我以为，“表达感动”是要从全局去看的，而不是从某几个句子上去看的，“林花谢了春红”这一句，本身就是一种“记叙风景的外表”，它有“自身内心的感动”吗？没有，“自身内心的感动”只出现在其后，“太匆匆”三个字才是内心的感动，尽管非要说“林花谢了春红”也有作者内心的感动，是目前很多只会夸夸其谈的阅读欣赏文作者的套路。
在此类所谓的“鉴赏”文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欣赏”，他们可以从一个字里面给你挖出一缸的“内心感动”，并且常常是就算作者自己读了都会不好意思。过度的、夸张的甚至是肉麻的吹捧文字，是这一类“阅读欣赏”文的标配，但我以为这并不是鉴赏者读透了作品，而恰恰是他根本就不懂作品，因为不懂，才需要摆出很多花架子来蒙人。就像“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这样一个句子，我所读到的就是那么一个自然的景色，如果非说这是因为杜甫感动了才写下来了，就等于认可有一个“写出来的就是因为感动了”的公式，那么，任何一个蹩脚诗人写的烂句子也就都可以这么来推论了，因为内心的感动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呈现有无，杜甫能感动而草民就不会感动，这是势利眼，既然都会感动，至多就是你多点、深点，我少点、浅点而已。我虽然少点、浅点，但也是合乎“写出来的就是因为感动了”的公式的。所以，如果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诗和坏诗的区别了，写这一节也因此而毫无价值，因此没必要在写鉴赏文的时候弄出很多微言大义来。
就句子而言，“林花谢了匆匆”就是一个客观的“花谢了”的描述，其本身没有什么感情色彩，你非要觉得那就是表现了一个老头心里岁月匆匆而引起的伤感的“感动”，我也可以说它表现了一个孩子觉得自己成长了的欣喜的“感动”。所以，一定要分析全局，全诗，这么只拿一个句子去分析，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当然，我知道，这位作者在这里没法拿一个诗来说，因为整个诗一拿出来，高下立判，优劣立判，外行都知道那个是好诗，这个是坏诗了，那就没有作者什么事了，这一个核心的小节就不必写了，核心没了，整个文章自然也不必写了。
从架构上来说，这一节应该是和“表达感动，是一首好诗的基本特征”放在一起的才对，其逻辑脉络是：
好诗应该是具有这样一些特征的，一是什么，二是什么，比如杜甫如何如何，李白如何如何。而我们在构思这些“感动”的时候，在理解上述特征的前提下，还要考虑如何将自己的“感动”传染给别人，比如什么什么。
这样，从客观实际到主观构想，从名家典范到自家习作，整个“好诗就要表达感动”的论述就很完整、完美，无懈可击了。
至于这里对例子的剖析，我也保留意见，因为没有这么来分析的，我们都不知道全文，凭什么这么支离破碎的一句就可以看出问题来呢？这是典型的断章取义。如果他写的是“美人赠红叶，红叶枕边香”，是不是就可以呢？既然是女朋友送的，干嘛非的要那么死板地落实“香”呢？就算没有香水味，我也觉得是香的，有什么不可以呢？没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么？而我恰恰认为这个“香”字才传达出了作者的“感动”：本不香的叶子都香了，心里没有深厚、真切、诚挚的爱，说得出来么？而这样的理解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认同，而这种“认同”就是“将这种感动成功地传达出来，让别人也感受到这种感动”的具体表现。至于批评红叶只能在室外、在山里，那就更是没有一点最基本的道理，也根本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了，即便是一个不会写诗的人我想也不会这么说。以这么无理的言辞来否定，就难免会给人一种自说自话的感觉。
这两段话是对的，可惜放错地方了，前面不说，放在“好诗要找合适的字”下，严格地说也是文不对题的。
这一节没什么问题，就不废话了。
文末广告：
《龙榆生先生‘唐宋词格律’的错误和纠正》讲座，将在9月9日晚8点举行，凡是给本刊和《诗词答问》公众号（即原汉诗网）打赏过、留言过的朋友，请留言联系我，以赠送免票或优惠劵。
摄影：蔡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