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雪小禅：写作是人生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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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小禅：写作是人生的修行

—答《图书报〉采访

l您写了很多爱情故事，这些素材是如何收集来的？

答：很多故事读者会发到我的邮箱里，她们愿意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变成小说，亦有打电话倾诉的……当然，还有些自己在生活中的细心观察。这种收集的过程也是感动自己的过程。最近我在中国戏曲学院教学，有两个相恋七年的研究生来听我的课，他们就是在高二的时候看我的小说相恋的。两个人后来考到四川大学和吉林大学，为了在同一个城市他们纷纷考到了北京的研究生。他们来找我，是邀请我当他们的证婚人。所以，素材的收集也是一个特别难忘的过程。

2您认为生活阅历与想象力在创作中的关系如何？

答：二者如鱼如水，不可分割。没有生活阅历，写作是纸上谈兵，没有想象力，文字枯燥无味。他们相辅相成相互照耀。如果一个人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写作是薄的，不立体。是平面的、不生动的。一个人的写作最重要的是要接上地气，没有地气的写作是水中月镜中花，越到后来，越觉得文字的修炼是从生活中来，生活高于一切，艺术或写作只是它的一部分，这个过程得提炼，感悟生活比写作更要重要和美妙。

但有的时候，想象也很重要。对一个没有想象力的人来说，驾驭文字会非常僵硬。那样的文字，没有质感，也没有水气……读起来会味同嚼蜡。我个人更认同有味道的文字，哪怕粗糙些。味道更重要。那是文字本身所体现出来的气息。

3您的文字风格是如何炼成的？

答：修炼是个慢长的过程，让人读五十字认出是你的作品是本事。这个过程一言难尽，和个人的天份、禀赋、时光的淬炼都有关系，但坚持很重要。没有人一开始写出的就是作品，从作文到作品是一个破茧成蝶的过程。

至于我自己，我认为和多年的坚持有关系。从十五六岁到现在，一直坚持写，大量的阅读……坚持很重要，写作得有一个一下子千年的过程。这就是质变。我写作，是为了光阴的流逝让我安心。写作是一条长河，缓慢的流着，要从此岸到彼岸。文字是，笔是。就这样一下一下划着啊。也许能到对岸，也许不能到。可是，真是不重要。关键是这一路写来，看到许多瑰丽的散淡的落寞的艳灿的风景。

4写作时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答：瓶颈期，无法突破，重复。写作其实是很耗神的一件事情。伏案的时候，只有自己陪着自己。热闹了不行，烦杂了不行。要有必要的孤独——写作是一个人的啸歌，独自眠餐独自行。极少有两个人合写的文字，即使合写，也有主笔，另外他人，只是修改或提了意见而已。这私秘到极致的事情，必须私秘下去。

开始的时候，或许笔是清丽的，亦或许很燥，像猛火煲汤，一下子扑出来，得不到真味。写到最后，得了真传。中国画是似与不似之间，而写作，是慢与不慢之间。欲速不达，不到境界，不能轻易就把所有佐料全放了，放上了，也不是那个味道。什么时候放什么，全有讲究。最美的写作不是呻吟，不是一味抒写疼痛，而是享受写作的美妙——人在文字缠绵的过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唱戏，分不出台上台下。

分不出台上台下很难，所以，写作的意境是看似平淡，实则步步惊雷，这要慢慢修炼。

5写作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癖好或习惯？觉得最舒服的写作环境是？

答：听老戏。最舒服的写作环境是一个人，听着一段老戏，慢慢写，不着急……关掉电话、电视机，隔离人群、喧闹，写作是件体力活，是辛苦的事情。

6从写作之初到现在作品风格有何变化？您的人生经历对作品有影响吗？

答：风格变化很大。写作之初文字干净清澈，有人说，好象能闻到淡淡薄荷香，正是那些贞静的青春爱情小说，打动了很多读者，影响了近乎一代人。这些个日子我去大学讲座，搞过调查，他们说，是看我的那些干净清洌的爱情小说记得了我，湖南大学的海报是这样说的：“她的作品如繁星，照耀过无数少年的青春。”这句话是对我最高的褒奖。

人生经历对作品有巨大影响，大概四五年前吧，开始转型写随笔，更幽深更细微，加之生活的过程中经历了一些挫折与伤害，文字一下子有了质变，可以说有了风骨和气象，有了雪氏风格独一无二的气息……读者群从十八岁跨越到八十岁，很多中年甚至老年人开始喜欢读我，他们主要是读我的随笔，他们说我的随笔像一个老年人写的，有苍凉的冷意和铜版画的雕塑感，其实是心里一点点苍绿才会有这样的文字。人有了风骨格局，文字亦会有风骨有气象，他们一脉相成。

只有真正静下心来，不想着拿文字去赢得什么时，才会有真正的好文字。所以，越到后来，写作更像是一种修行了。

7 您认为一个作家作品要叫好又叫座，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文字有质感，有不一样的气息和味道。说到底，好文字会说话。

8 您有没有自己的写作理想和坚持的原则？

答：我的理想是希望带领自己的读者一起成长，阅读群体从18岁到——80岁，写作也是修行，希望在这个修行的过程中找到自己内心的确定。我坚持自己独一无二的文字味道，别人永远无法复制。

写作对我的意义很多，但更大的意义在于——在遍体鳞伤之际，在心里布满伤口的时候，文字，救命的文字，以最温存又最凌厉最跋扈的样子翩然而来。在此时，在此刻，它是恩人一般，及时出现在已经空空寂寂的心里。如果此时没有它，如果此时不是写作，也许那浩荡的长风早就吹得狼烟四起，而你独在旷野，是绝世的清凉与孤独。所以，一意孤行写下去就是最坚定的原则。

9作为青春文学的代表作家，您觉得目前的青春文学写作市场如何？

答：我不认为我是青春文学的代表作家。这个标签我一直反对，文学这样分类没有多少意义。我不懂市场，能写出好作品就是最大的幸福。

10 目前的出版市场很繁荣，但真正有分量的作品却并不多，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答：这很正常。看似繁荣的东西最貌似盛大，阅读力其实在下降，这是时代面临的现实。无可改变。

11写作的门槛越来越低，图书越来越多，读者的选择也更加多元，您能否给读者在阅读上提供一些建议。

答：读能提高自己审美趣味的好书。读杂书。大量的阅读有助于找到阅读中的气息，有时候不在于读什么，而在于是否在读，这更重要。阅读是一种上天所赋予的灵异的东西，每个喜欢阅读的人有福了。

l2 介绍一下您自己的阅读生活？（比如喜欢看什么书？每天的阅读的时间有多少？对阅读的一些感悟等等）

答：从前看书极快，杂书很多，收藏、绘画、书法、中药、菜谱、建筑、戏曲……爱看古书，眼睛不太好之后，阅读量下降，但仍然坚持阅读，喜欢阅读的人有饱满的心，内心非常丰盈强大，书里的人或物，都是前世之因，纷纷来到面前，是一种生活哲学。——与书里的人相遇相逢，是前世修来的缘份。

l3 您经常在大学做演讲和签售，对于目前大学生的阅读状况有什么感想?

答：个人觉得大学生阅读状况不理想。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苹果手机，网络的力量很强势。但我本人更喜欢纸质的这种阅读。它有一种张力，力透纸背的那种力量。特别是在书上划上自己喜欢的话，感同身受的那种感觉，非常美妙。如果有可能，还是要纸上阅读，是一种回归——就像我回到纸笔时代，重新在稿纸上写字，仿佛形式也是一种皈依。

雪小禅——华丽转身：听雪，听禅

——答《华晨报》

1、请介绍一下这本新出版的文集《那莲那禅那光阴》吧，希望传达给读者怎样的感受？

文化的气息。我想这是我最想告诉读者的一种气息。一个人的文字的气息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形成，这是一本雪氏风格非常独特的随笔集，或者说灵魂读本，文字更孤寂、更清赏，也更有雪小禅独特的味道。这本书我书写了城市、植物、书法、绘画、四季、爱情……这些元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有关联。我喜欢这种缓慢的书写，不张扬，低调、安稳，但自有一种光芒。是那种内敛的光芒，你未必一下子可以被照耀到，但一定是有了一种气息和格局，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自己的随笔。它映照了我的内心。

2、有人说你是大陆的张小娴，我身边年轻一些的女孩说自己的爱情观都在您的故事中确立，你自己怎么看待这个称呼？是否喜欢这个叫法？

不喜欢这个叫法。被贴上标签是很无奈的事情。我不喜欢被人叫做大陆的谁谁谁，我就是我，和任何人无得比较，也不想比较——文字的气息是自己独特的，虽然都写爱情小说，但风格迥异，都是一块地，自己种出的植物和别人永远不会一样，何况是文字呢？

能在我书写的爱情故事中确立爱情观让我很欣慰，因为爱情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所表达的爱情观很坚定很纯粹很朴素，一点也不花哨，所以，能确定这样的爱情的人有福了。

3、你认为，这些年在文字中所表达的爱情观，概括起来怎么表述呢？

慈悲、懂得、心疼、坚贞、干净、植物一样的气息、朴素、动人。爱情分为三个境界，一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面，人和人的爱情要看缘分。二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需要坚贞的对待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三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难，一起共老很难，因为老要面对不堪了，要面对年轻时没有遇到的一些问题了。所以，能与子偕老是很高的境界。

4、你的名字，雪小禅，给人一种美感和意境，怎么会选择这个名字？雪和禅意是你所喜欢的意象吗？

有人说我这笔名是中国最美的笔名。是否最美不重要，可是佛语中说银碗里盛雪更好，意境禅意，有僧问巴陵：如何是提婆宗？巴陵说：银碗里盛雪。好比有人问起爱情，这厢问，什么是爱情？那边答：我心里全是你。一句足矣。

白马入芦花，银碗里盛雪，据说是佛之高境。是有中无，终是无中有。何为有？何为无？

白马入芦花之无，是表象，还是真无；银碗里盛雪，是真有，还是幻象？

但我喜欢这银碗里盛雪的美，清凉而真意，所有的美，放在这里了，你的，我的，如此菩提，又如此真意，你懂，我亦知，何必说出？也勿用说出，说出的东西往往是错，雪知道银碗的晶莹剔透，依然盛进去，是为了不显露，这样的隐忍与修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这银碗里盛雪，落处孤峻，一派天然，深情后面，却是一脉天真，突然觉得人生山长水远，求的也就是这一刻，有人懂得了这份真，是银碗里盛雪，这一般的情意，又这一般的隆重，这一般的缠绵，却又这一般的菩提。

那其实是素美对素禅的意镜，银碗不可得，雪更冰清玉洁，一切完美得如同神话，但是，毕竟是好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所以，这个笔名取字于佛家银碗里盛雪的意境。雪与禅，都是那样美到寂寥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更有了一种难得的意味。

5、你的个性是否如你的名字一样，像作品中体现出的那一种清冷悠然的感觉？日常生活有何爱好？

应该是。我不擅交际，朋友甚少，赏心三两枝而已。而且朋友的缘份也是随缘的，在一起是缘份，不在一起无非缘份尽了。也不要指着有谁能一生陪着你，朋友是分阶段性的，也有保鲜期。

我自己是一意孤行，特立独行的。小众。日常生活中我是一个极简单的人——看戏听戏唱戏，洗衣做饭散步，偶尔去旅行，看闲书，教书，发呆，品茶，赏一些古书和器皿，逛街……很日常。但是我喜欢这些日常，日常的常常就是最动人的，有贴心贴肺的温暖。

6、知道你喜欢戏曲，那么你从这种艺术中所获得的是什么？

戏曲给了我很多。可以说我的命运和戏曲都息息相关。因为戏曲，我能到中国戏曲学院来教学，因为戏曲，我的内心变得从容缓慢，而且从属于古典的气息。也因为戏曲，认识了很多有缘人，一起品戏唱戏。我的文字中有很多戏曲的影子，戏曲改变了很多焦虑的东西，让人的心境变得老而从容。如果人还年轻，但心里老了从容了，不是坏事。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些稳妥的东西，老了，喜欢一些锋芒毕露事情，都是好事。

7、旅行在你的生命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从行走中可以获得什么？所去过的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非常重要的位置。旅行的意义是在旅行中做一朵自由行走的花，从旅行中找到一种确定的信息，那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旅行，你从中发现灵动、美好、妙处、陌生、感激、肮脏、生动、热烈……甚至一些腐朽的气息，行走的意义有时也在于看到一些鲜活而生动的另一面，可能不干净，可是，也很好。旅行的最大好处在于突然之间的绽放出的一些可能，相比较一成不变的生活，它是一部没有设计好情节的连续剧，不知下一步要发生什么，所以，人生的旅行不可或缺。我指的是那种独自的旅行，而不是跟着旅行团到处去走的旅行。

我比较喜欢云南。它有一种巫气，也许我跟随中央电视台拍了两周云南蝴蝶谷的纪录片有关，云面荡漾着巫气，和我的气息有吻和。

8、总觉得你大致很有古典的特质，诗词、戏曲、隽永的文字，古代的才女也不过如此，这是你的梦想吗？

我觉得用古典定义还是太轻薄了一些，这又是一个标签。我从前还喜欢摇滚、现代画，也喜欢看现代舞。一个作家是多元的，被贴上标签不好。但不可否认，诗词、戏曲对我影响很大，我在骨子里和它们是通的。不用太多沟通，仿佛它们在哪里等我。

这不是我的梦想，远远不是。生活才是我最高的梦想——我更愿意做一个会生活的人，而不是一个作家。如果二选其一，我选择做一个像李渔、张岱那样会生活的人。

9、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写作，这么多年回头看去，觉得文风以及想法有怎样的变化？对未来又有如何的打算？要持续这种感性的文字，抑或会有所改变？

回过头去看，变化极大。如果没有变化一定是不对了。文字到最后是一场修行。

这么多年过来，文字有了气象有了格局。有人说读50字可以看得出这是雪小禅写的文字，这句话是对我很大的肯定。说明我的文字有了自己的风格。去湖南大学讲座时，他们的海报这样写着：她的作品如繁星，照亮过无数少年的青春。我想有这句话，我前半生的写作尘埃落定了。但以后会以文化随笔为主，渐渐淡出写青春小说，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我愿意带着我的读者一起成长，希望我的读者能从18岁到80岁。我现在的随笔读者年龄群跨越很大，很多中年以上的男女是我的读者，我很欣慰。这是一种绷慢成长的过程，像一棵银杏树，枝蘩叶茂时一定是历经了很多风雨与沧桑。

未来会继续写下去，但会更放慢写作速度，享受写作。或者说，把写作当成养生和修行。到最后写作成为灵魂的一部分，如影随形，散发出独有的气息和味道。至于畅销与否，不在意了。到最后，只写给内心写给自己了。一切都是自然，是天意。

10、雪老师，你实现了自己的华丽转身和破茧成蝶，想听听你自己的感受？

是的，这两年明显感觉到自己气场和格局都变了。放下了很多纠结的东西。有时候，放下是大聪明，不纠结，华丽转身，会越飞越高，从畅销书作家到大学老师，从教大学到跟随中央电视台去拍纪录片……这一次次的转身和跳跃有了质变了化蛹为蝶的快乐。其实是文字和生活阅历到了一定程度的修行……凤凰涅盘是在疼痛中完成的，可是，疼痛过后，你会觉得你变得更厚了更宽容了更慈悲了。最能体现文字气息改变的就是这本《那莲那禅那光阴》，与其说是一本文化随笔，更可以说是我的一本灵魂书，孤独的独白，但是，自有它独特的味道和芬芳。

11．近一阶段看到您频繁去一些名校讲座，可以谈谈体会么？

最近是去了很多高校。他们隆重邀请，我也愿意去高校谈谈自己多年来写作的心得和人生体会，毕竟写了很多的青春爱情小说，有人说我影响了一代人，这个我不敢说，但的确有几年时间我霸占了很多期刊。比如《读者》《青年文摘》《女友》《南风》……几乎翻开每本杂志都有我的文章。现在回过头看，写得太匆忙太快，其实更应该梳理一下文字的纹理和脉络。写慢些会更从容。

人生的退步就是人生的进步。好在我已经悟到这一点，所以，写作速度降下来，在品读文字享受文字，把文字当成一种修行，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这一两年也明显感觉到十几年的写作有了一个厚积薄发的回报，所以，很多大学发出了邀请，因为大学里搞过调查之后很多同学说想听我的讲座。之前可能会羞于表达，但在中国戏曲学院教书之后锻炼了我的表达能力。记得前些年去腾讯做专访，紧张得一直呕吐……现在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但人一多还是会稍微紧张。

还有重要的一点，之所以愿意去大学做讲座，是感觉年轻的大学生身上有一种特别干净的气息。和中年人绝对不一样，他们有一种植物一样的饱满、干净、清澈。这是我所喜欢的。

我想我和大学有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