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还乡
晨曦升起,安郡城的城门已早早打开。城下行人鱼贯出入,来往不绝,熙攘中脸色平和,显出太平之世才有的热闹而宁静。
有些行人注意到,今天的安城与往日有些不同,城门早开了一个时辰,城墙头又插满了彩旗,还有安郡太守也亲自出马,领着两队衣甲鲜明的将士在城门外整齐肃立着。
这样隆重的架势,今天却又不是什么重要祭祀节日,莫非安城今日要迎来什么贵客?
……
朝阳渐高,爬上了绿柳树梢和青石城墙,暖暖柔和的光芒快要洒遍安郡城的大街小巷。
马蹄声响,轻尘扬起,一辆双马拉的豪华马车沐浴着霞光正向城门驶来。一直挺着脊背肃立的太守何文远远看到那马车驶来,忽地双眼一亮。
两匹马一匹全身雪白,一匹上下漆黑,那种威风八面,威武不凡,就算不懂马的人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是良马神驹,惊叹羡慕不已。
而马后拉的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宽大两倍,车顶上华盖高张,车帘珠玉连缀,就连车轴也金光闪闪,如同黄金打造。
看到这样的豪华马车,行人都惊叹不已,恐怕安郡最有钱有势的荀家都没有这样的马车。而今天城内要迎来的贵客,莫非就坐在那马车内?看那架势,不是王侯也估计是个公主郡主之类的了。太守都要亲自迎接,莫非真是有公主要嫁到安郡来?
再多看那驾驶马车的年轻后生几眼,人们更觉得嫁公主有可能。
那手握缰绳,挥鞭驾车年轻后生虽只是一袭青衫,衣饰普通,全身上下却有一股罕见的清奇俊逸之气。他腰间随意挂了一个葫芦,意态闲适,眉宇不凡,更像是神仙一样的人品。公主嫁神仙,倒也相匹啊!
马车中斜倚半躺着的花沐月听着车外的行人议论着她是公主,她表哥柳青柳胜蓝是神仙的话,不觉唇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窃笑轻哼了一声。
什么狗屁公主,我花二将军才不稀罕呢!什么狗屁神仙,不就是被我从小打到大的猪头吗?你们大概没看过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吧!
柳青小时候很文静,而小他三个月的表妹花沐月却十分疯野,成天穿着男孩子的衣服,甩刀弄棒打架斗殴,简直打遍梅花堡以及周围村堡无敌手,以至于那些同龄男孩子见到她就躲。
寂寞的花沐月只好找她表哥柳青陪练,并且说只用一只手对付他。可怜的柳青使出吃奶的劲,被花沐月一只手也打得鼻青脸肿。为了抗打,本喜欢琴棋书画的柳青也被逼着去习武,但再怎么努力练习也打不赢天生武学奇才的表妹,只是不断增强了抗打能力而已。
十五岁时,花沐月代父从军,柳青因一架打输了的赌约,也被迫要跟去从军。那时柳青已有一个定了娃娃亲的小媳妇梅婉儿,已长到九岁。临别时,梅婉儿眼泪汪汪地拉着柳青的衣角不让他走,柳青也陪着流泪依依不舍。最后不耐烦的花沐月挥拳一声大喝,吓退梅婉儿,单手提起柳青夹在腰间打马飞奔而走,也不管两人呼天喊地的哭。
十年从军,花沐月女扮男装,以花二郎的身份征战天下,让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在整个大楚国,以及北方边陲的燕国、凉国,说起花二郎花二将军的威名,都是如雷贯耳闻之色变的存在。
十年之中,花沐月因战功卓著,从一个小小兵卒升到大将军级别,被大楚皇帝视为国之柱梁,加爵封侯恩宠无比。而一起从军的柳青,十年过去依然无官无爵,无人识得。
柳青始终只是花二将军身边的一个暗影侍卫,然后兼职暗影军师、暗影厨师。除了花沐月外,没人知道柳青做的菜有多好吃,也没人知道在他暗中排了多少筹策,掐了多少指头,算了多少奇谋诡计。
最后一点恐怕连花沐月都不知道,因为柳青在谋算那些时花沐月通常在呼呼大睡。醒来朦胧听完柳青的调兵遣将攻防建议后,花沐月只需简单粗暴对将士们下令,然后自己也披挂上阵杀杀杀就行了。
十年征战中,天下混战的八国都已先后被灭,如今整个天下九州两百零七郡都一统在大楚国的旗下。其中两百个郡由大楚国直接控制,只是北方边陲的七个郡,由燕国和凉国控制,燕国和凉国现在都已向大楚俯首称臣,成了大楚的附属国。
万里江山战鼓声,十年尘土青衫色。天下和宁无战事,柳青策马归来。
驻马停车,望着梦里曾月光洒照的故乡城墙,望着护城河边的两排合抱粗的依依绿柳,柳青不禁一阵感叹。
记得十年前和表妹出城时,那时天下着雪,不过手腕粗的柳树枝少叶稀,一片萧条,如今竟长得那么粗大,那么枝繁叶茂绿荫成片了。那兵荒马乱年月衣衫褴褛满街跑的小屁孩,如今也已不见,只见成群接队的高大小伙子和衣饰鲜丽的大姑娘。
十年,树木已长成,人世已改换,岁月已沧桑。
无意间回头一瞥,忽见表妹花沐月也从车帘中探出头来,朝阳的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头上斜插的凤钗也是光芒闪闪,让柳青看得一阵迷离。
岁月已沧桑,人世已改换,但身边的人还是旧模样。现在的表妹除了换了女装外,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改变,连嗔怒时的神态也还是那个样。
“我脸上有花啊!怎么好久愣着不走,又欠揍了是不是?”花沐月对柳青薄怒道。见柳青依然看而不答,花沐月又改怒微笑道:“让你多看几眼也无妨,谁让你是我青表哥呢!那青表哥你说说,我到底是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
说着花沐月已掀起珠帘,身子前倾,向外更多露出了几分身姿。以前着男装从军打仗时,花沐月都要在腰间插上牌板,还要在胸前束上层层束带,隐匿峰峦将自己弄得平平正正直直愣愣的。现在解甲还乡,花沐月也解下一切腰板,扔掉一切束带,让自己回归自然女儿身,那身子一斜倾之间就尽显妖娆之态。不知底细的人看她那玉骨冰肌,丰姿秀色,绝想不到她是个勇猛无比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我到底是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还是不管男装女装都好看,军师,本将军问你话呢!”
“你怎么不回答,你到底在看什么!!”
……
“我在看我们当年出城时的城墙,这么多年风吹雨打似乎变薄了,还没某人的脸皮厚。”
柳青说着掉头一个空甩马鞭,黑白双驹又扬起蹄得得地前进,城门下那一群列队而侯的人马也在翘首以盼,看到马车前进又欢呼了起来。
“十年了,都没听见你说过一句赞美本将军的话,让你赞美一下本将军会死人么!”花沐月很是不爽地一摔车帘,又钻回马车内斜倚半躺着。她花二将军威名传天下又如何,可就是听不到身边最心腹人的一句赞美。
“只会赞美将军的军师不是好军师。”柳青悠闲地挥着马鞭答了一句。
“只会打击泼冷水将军的就是好军师?等会出了城看我不将你揍成猪头军师!”花沐月握拳在车内低吼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