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情感朝阳
百家号01 2909:31一
腊月二十三是一个阴天，外边吹着风，窗户上的纸扑扑作响。我赖着清晨的热被窝，还是被我妈叫起来，她包着头巾，围着围裙——她要刷屋子里的烟尘，早已扎好了一把竹笤帚，搬来了梯子。我得把床铺遮挡起来：用能找到的旧报纸和破床单。
我们家的狗跃跃欲试，早已跑在前边——我父亲和我伯父他们要去山上打猎。村里有七八个男人聚齐了，有的拿着砍刀，有的扛着猎枪，十几条狗在场院边撒欢儿。
打猎是没有小孩子的份儿，但这件事对于我意义重大。我父母亲都是养猪的好手，大部分年头都会在腊月里杀一头猪，如果猪大，我父亲会弄半边去乡街上卖了，得了钱给全家买衣服、换置家用品、买肥料农具；如果猪小，就全留着自家吃。每年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火塘上吊着的腊肉都已经熏得黝黑发亮，一边落下烟尘灰絮，一边滴下油来。
这一年年成很差，村里很多人家都缺粮，都得省着吃。我父亲从邻县朋友那儿借回来麦子和谷子，预备第二年有了钱再去还给人家。我们家没缺粮，我们家的孩子从没饿肚子，父母宁愿自己少吃点儿也要给我们吃饱。
但是过年没肉吃，这是我父亲绝对不愿意的。所以他和我大伯父约了村里几个人去山上打猎。
我对这事儿也满怀期望：我童年时代吃过很多野味，留下都是馋嘴的记忆——我们从来不吃鲜的，所有野味熏过之后，都是很香的，胜过鸡鸭猪羊。
二
我等了一天消息，到天黑很久了他们才回来：果然大有收获，他们打到一只麂子、几只野兔，还有好些竹鸡——这东西我至今也不知道它学名叫啥，大概比鸽子小一点，比斑鸠大一点，它们平日里成群结伙在密不透风的竹林野棘丛中生活，在人兽都不能进入的荆棘丛中自由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把这些分了，有的人得到一条麂子腿，有的人得到一块兔子肉，每一个人都提了几只竹鸡。我父亲把这些收拾好，挂在火塘上边烘着。我早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才看到这些战利品，望着火塘上熏着的肉，我已经有些馋涎欲滴了。
这是我童年时代的某一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所有的人哪怕还饿着肚子，也都要在这一天要打扫房屋，祭灶神，过小年是过大年的一个预演，是进入大年的一个仪式。祭灶神要烧纸放鞭炮，这一年钱紧，放鞭炮的事儿给省了，结果我一整天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后来村里有些顽皮的孩子在场院边点了一堆火，他们找来了些白蜡树枝，这是一种四季常青的树，烧起来叶子啪啪作响，像放鞭炮一般。好吧，这也算是给灶神爷行了礼。
还有几个大孩子，不知道从哪儿掏来两个癞蛤蟆——这东西大冬天里在某个泥洞里冬眠，冻得跟冰疙瘩一般。他们把癞蛤蟆弄在火堆里烧熟了，剥皮吃肉，烧熟了的癞蛤蟆发出一阵阵带烟熏的肉香。我也有些馋了。
但我不敢吃：我父母不知道什么禁忌，绝对不允许我们家吃蛇、黄鳝、泥鳅、青蛙之类的东西，更不用说癞蛤蟆了。所以他们吃烧熟了的癞蛤蟆肉的时候，我赶紧跑开了，任由他们在背后嘲笑我胆小。
三
我跑回家的时候，我妈忙了大半天，一身灰尘，脸上也沾着烟尘，我们家那条小狗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我去逮了小狗来，它温驯地趴在我胳膊中，我想它大概也饿了。我妈在火塘里煨了几个红薯，我去弄了个来吃——把皮儿剥给小狗吃。
我想着那癞蛤蟆烧熟的香气，有些馋，但也有些怕：我小时候最怕见到的两种东西是蛇和癞蛤蟆，更不能想象去吃它们。
我希望我父亲伯父他们能打点儿野物回来，大年夜的时候我能吃到野味——熏过的麂子肉煮出来是红艳艳油汪汪的，嚼在嘴里，唇舌溢香。这一年我们家没有腊肉，所以我一样样想着吃过的野味，过吧瘾。
从腊月二十三到大年三十那些天，我天天看着火塘上吊着的野味，看这些肉被烟火熏干，从白色变成黑色，变得油亮，挂上了烟灰絮。每看一次，我都会吞一次口水。
四
到腊月二十九，我和父亲去乡街上赶场。乡街上人挤人，有赶热闹的小镇闲人，有乘机作案的小偷，有坑蒙拐骗的江湖医生，卖老鼠药和耍猴戏的，更多的是卖年货的——鞭炮和红纸，粉丝和鱼干，白菜萝卜大葱生姜……
我父亲买了酒和鞭炮、酱油和生姜……还给我买了麻糖吃，是红薯糖上边撒了一层炒面和少许芝麻。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糖：牙齿不好的人不敢吃的，糖很黏，会把牙齿扯掉——但这糖也很甜，芝麻和炒面虽然少，却很香。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家人。他们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一身灰尘，像是跑江湖的。男人挑着两只口袋，一只面粉袋子，一只蛇皮口袋。女人背着一个孩子，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一手提着一只包袱。刚好我父亲认识这女人——她据说是很多年前被拐卖到了河南省。
我父亲和女人打招呼，那个憨厚黝黑的男人就放下挑担，给我父亲发了一只纸烟，用河南话和我父亲说话。女人被拐卖到河南，过了十来年了，她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来了。他们从小年那天，走到腊月二十九，终于快到家了。
他们带了米面盐糖，盘子碗碟，酱油和方便面，作为十几年后回娘家的见面礼。我父亲跟那家人道别，他们慢慢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们回家。我父亲一路抽着那根烟，一路跟我说：这就是过年啊。
五
过了好些年，我明白了我父亲的意思：过年嘛，就得回家，像那家人，挤火车走山路走了上十天，走得破衣烂衫一身灰尘，背着一堆并不值钱的东西……
腊月三十晚上，我们家和大伯父家一起吃年饭。我大妈把一只盖碗揭开，盘子里露出了红艳艳油汪汪的麂子肉，一股异香扑鼻。
在我大伯和我父亲端杯喝第一口的时候，我急不可耐地夹起了一筷子麂子肉放进嘴里——突然间，过年就成了一个馋涎欲滴的现实。
我一直想着那家人，他们不像回家过年，真的很像逃荒的。
但是，他们到家的时候，一定有一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等着他们。
本文由百家号作者上传并发布，百家号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立场。未经作者许可，不得转载。
情感朝阳
百家号最近更新：01 2909:31简介:生活百般滋味，人生需要笑对
作者最新文章腊月二十三过小年01 2909:3201 1616:4001 1008:27相关文章环球网01 29光明网01 29光明热点01 28光明热点01 28蓝鲸财经01 28??Baidu京ICP证030173号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