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青春写在大地②|徐衎:在写作中克服虚荣心 克制喜新厌旧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写在前面:你是不是也被 B站的视频《后浪》刷屏了?视频里,资深演员何冰,代表老一辈向年轻一代致敬,“看着你们,满怀敬意”。
他说,“从小你们就在自由探索自己的兴趣”,“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今天,我也想来说说被何冰致敬的这样一群年青人——4位非典型青年写作者。
他们有的是电力公司员工,有的是普通“杭漂”青年,还有的工作在流水线上……在本职工作之余,他们投入了大量精力到创作中,观察社会,体味百态,产出了不少优秀的作品。
写作、表达自我,已经融入他们的生活中,甚至可以说,是支撑他们前行的力量。
读那些文字,你能感受到“我手写我心”的真诚。让我感动之余,也踌躇满志。
我们用三篇报道记录了他们曾经和现在的写作现场。以此,在这个青年节,祝福所有正在奔向梦想的青年。你们心里有火,眼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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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写作者②:徐衎(kàn),男,1989年生
开始写作时间:2008年
写作习惯:随时把灵感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一条条积累出框架
现供职于国网浙江义乌市供电有限公司
虽然工作之余从事写作已10多年,也在重量级刊物上发表不少作品,但徐衎觉得,自己的文学自觉创作应从2014年算起。在此之前的文字,是否属于创作他是存疑的——它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抒发,谈不上多少积淀和思考。
但不变的是对写字的热爱,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在一个不算晚的时间,找到了写作这样我愿意为之消耗的主心骨,一个足以支撑我前行的精神支柱,挺幸运的,能表达自己是一种很幸福的能力。”
2007年高考结束后,徐衎报的第一志愿是外语专业,因为他的英语成绩一直不错,结果被调剂到中文系,一时心灰意冷,便成天琢磨着转专业的事。
专业还没转成,他却发现,学中文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很多人在自习室辛苦地做着实验报告时,我却在心安理得地看小说,看《安娜·卡列尼娜》,也看安妮宝贝……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文学这个强扭的瓜,慢慢变得“真香”。
本科毕业后,徐衎继续读了现当代文学硕士,而写作这个原本只为消磨读书时大把自由时光的兴趣,也一路延续了下来。
修改的文稿。
【两届新概念大赛冠军,并不想提及长篇处女作】
作家柳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最要紧处却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当时如果转去英语系,徐衎会不会更如鱼得水。但留下来的徐衎,很快就在文学之路上迎来了人生际遇:2009、2010年,他连续两年获得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新概念作文大赛各届获得者,都被媒体和出版行业关注。两度夺魁的徐衎,被夸奖包围,自我感觉也是特别美好:“当时智能手机还没普及,出版行业很热闹,获奖者出书也比较容易。我也麻着胆子想过一把出单行本的瘾,所以碰到一个人就说,我要写长篇啦!”
就这样,徐衎的长篇处女作《小米村断代史》在本科毕业之前出版了。两年后读研究生时,他还把这本作品送给来做交换生的台湾同学。当时他没想到,自己毕业后没过几年就“悔少作”,甚至在媒体面前一直婉拒谈论这部作品。
“最好不要再提那个长篇,那是一次特别功利的操作。”他觉得这部小说各方面都不成熟,顶多算20岁时给自己的一个纪念,一个教训。正因此,徐衎在“小米村”之后10年里,再无单行本问世。直到今年,第一本中短篇小说集或将出版。
“大部分是2014年到2017年的作品,当然有遗憾,但算是文学自觉的产物,就算写砸了,也认。”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写作的深入,徐衎越来越谨慎。如今徐衎已经是中国作协会员,在《收获》上也发了两个中篇小说,但他说,对于被叫“作家”还是很惶恐的,“写作者”更合适。
“文学就是有种滞后性,不光是写的题材会有滞后,观念、技术也不断革新,喜新厌旧在写作中太常见了。写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想到不错的点子或者满意的句子,我就会反思一下,如何在写作中克服自己的虚荣心,克制一下那‘喜新厌旧’的情感波动,继续平静地推进下去。”
连拿两次新概念大奖时,长辈给徐衎泼过冷水:这个奖不算什么,要上过《收获》才算是真正的作家。这句话让徐衎踏上了“我要上《收获》”的漫漫征程。
7年之后,徐衎的中篇小说《肉林执》才在2017年第五期《收获》发表(那一期还是《收获》的60周年专号,不仅有创刊三十周年时巴金的发刊词,还有莫言、冯骥才、张悦然等人的新作)。
【学了7年文学专业,积累了两大写作心得】
本科毕业,他被保送到南开大学在现当代文学专业学习了3年,他的毕业论文是《1980年代以来小说中的“梨园”叙事研究》。7年的文学专业学习,让他身上有很多“学院派”气息。
媒体评价他:“既擅长张爱玲式的将细节徐徐铺展开来,又有余华式的冷酷无情”。对于《小米村断代史》,豆瓣读者有一条评论说:“刻画出浓郁乡土情感以及人世流变的世俗百态。”
徐衎早期创作的多是乡村题材的作品,以至于一度被贴上“乡土派”标签。
他说自己那时的创作主要受余华、苏童等人的影响,他们作品中的童年记忆、生活经验,与同为浙江人的徐衎相通。当时阅历浅,又抵触“花季雨季”的“疼痛”,于是,徐衎就模仿着写起了童年、旧城池。
除了阅读,徐衎把剩下的空余时间用来看电影,作为写作者,他逐渐把自己代入编剧的位置,研究剧情的铺垫、节奏、结构等等,这对他的写作结构都有帮助。谈到近来印象深的电影,一部是去年上映的《柔情史》,另一部是1996年的老片《巫山云雨》。“特别巧合的是两片主演都有张献民。”徐衎说。
《巫山云雨》里有三峡移民之前的实景,淹没前的县城,“人和景都笼罩在一种淡淡的水腥气中”。《柔情史》则聚焦当代的母女关系,“母女、母子关系的小说我看过不少,自己也写过,但这个电影给我提供了一些新的细节。
他的心得之一是:写小说其实就是写细节。“你看张爱玲的《金锁记》,晚年吸食鸦片不成人样的曹七巧,把手腕上的镯子一直往上撸,推到腋下,这种细节是很悚然的。”徐衎说,“再好的小说也不可能记得全部,但那些闪闪发光的细节,一定刻骨铭心,记很久。”
他对生活细节的关注,在研究生同学龙旭辉看来,早已习惯。比如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校园修车棚里,车胎嘭一声爆了,骑车路过的徐衎就会构思出一个故事的开头;有时在食堂里也会即兴发挥王家卫式的台词,哪怕只是对着一份麻辣香锅。
而徐衎他另一个经验是——慎用成语。“成语是一种很现成的套话,会遮蔽、抹杀你所要表述的。”
从高中时候就接触“先锋文学”,到硕士时研究上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文学,徐衎说,自己成长和学习经历决定了兴趣取向。他在学校里吸收的几乎都是“经典化”的中西方作品,“网络文学我完整看过的只有《甄嬛传》,我当然非常欣赏《鬼吹灯》《三体》,但我知道我写不来。”
【灵感存在手机备忘录里,长篇小说正在酝酿中】
即使这样,徐衎也没有走专职作家这条路,而是找了一份相对方便他继续创作的工作。
2017年8月,徐衎参与了由国家电网工会和中国电力作协组织的藏中联网工程采访报道组,赴西藏昌都、林芝等地采访后,参与撰写了长篇报告文学《天路入云端》,全书共二十余万字,由中国电力出版社出版。“我很幸运,单位比较包容和鼓励我的文学创作,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创作氛围。我所在部门主任龚鹏兵也是作协会员,擅长写诗。另外,从中国电力作协到浙江省电力作协,每年都有一些扶持活动,像陈富强老师是国内数得上的报告文学家,我写藏中联网工程的时候,偷师了不少。”
手机就是他的素材收集器。当一个想法钻进脑海时,他会随手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一条条积累下来,感觉有一个框架了,再整理到电脑里。有时候写到一半,早已脱离事先设想,他也就信马由缰地写下去,“这样的失控往往意味着潜意识在激活,神来一笔即将诞生,我可以感受到后脑勺在发烫,对我来说,就是写作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徐衎的小说里,最多是对人心的关照。人与人之间幽微的瞬间对他有很大吸引力,这是驱动他写作的重要力量。“今天,我们可以登上月球,却无法探索人们内心的宇宙。”
谈到近期网上鲍毓明等事件,热点不停刷新,宣泄一番之后就淡忘了。为什么网络的记忆这么短?这也是他想探讨的。“有没有可能用小说附带着记忆这些分?”
这些年徐衎一直在写中短篇,新的长篇一直在准备,工作之余,一点一点的酝酿中,“快成熟了。”
【对话】
小时新闻: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徐衎:最爱的实在太多也就不成“最”了;最近在读契诃夫、威廉·特雷弗。
小时新闻:你有什么特别的写作的习惯吗?
徐衎:安静,温度适宜,后背有依靠,键盘放在肩膀可以自然松垂的高度。
有一天我去买菠萝蜜,让水果店小哥帮我切分一下。我站一边看他的刀工,哪些步骤,我就一直看。看完了自己这份,还看了小哥帮别人剥柚子,又是另外的刀法。然后我就琢磨我能做到吗?我觉得更多时候我是愿意“看”的,我当然不排斥去“做”,去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去行动,就像海明威那样的行动派。但扪心自问好像我的写作经验更多来自于观察,行动的比重相对少一点,这也是我的写作习惯,也是局限吧。
小时新闻:除了阅读和写作,你还有什么爱好?
徐衎:看电影、逛b站、不是穷游的出行,散步、唱歌、边散步边唱歌。
小时新闻:在你看来影视和文学有什么关联?
徐衎: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是类似照片和风景的关系。各有各的路数,影视作品可以具象化一部分文学,但总有一些影像所不能及的,只有文字才可抵达的部分。就像照片再精美,也无法还原风过树梢的动静以及带来的芬芳。
补充名片:
徐衎,南开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中国作协会员、浙江省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浙江省电力作家协会常务理事,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二〇一八年获第五届“人民文学紫金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浙江省2015—2017年度优秀文学作品奖。曾获第十一届、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中短篇小说发表于《人民文学》《收获》《十月》《花城》《上海文学》《江南》《西湖》《中国作家》《长江文艺》《小说选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