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徐大夫过年记

2020年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

一大早，徐大夫就对我说：

“我今天上班，你去买点年货什么的。”

“抽屉里有钱，你自己拿。”

“省着点花，给我留点啊！”

我到平时放钱的抽屉里一看，里面躺着一张一百的，还有几张五块的一块的零票。

我默默地抬起头，问她：

“你打算让我买什么？”

“看什么好吃就买什么，买点肉，买点干果，买点糖，再买点菜，酱油醋什么的也不多了，你再看着买点。”

“哦，对了，龙飞愿吃开心果，你再买点开心果回来！”

我凝视着抽屉里的那一百多块钱，不禁思绪万千，凭我多年的采买经验，这一百多块钱，大概能卖三斤猪肉，或者不到二斤开心果，那让我既买肉，又买开心果，还得买乱七八糟一头子，那这账得怎么算呢？

想到这些，我顿时感到了任务的艰巨和肩上担子的沉重。

但徐大夫的话就是命令，有条件必须完成，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必须完成。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抽屉里的所有的钱，包括毛票，然后，在徐大夫期许的目光中，怀着悲壮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家门。

我家住三楼，都到二楼了，徐大夫的叮嘱还在楼道中不断回响：

“省着点啊。。。省着点。。。。着点。。。点。。”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虽然有新型肺炎病毒的阴影，但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过年的热情。

戴口罩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年纪大的，几乎没有戴的，他们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仿佛在说：

“小子，看老子多勇敢！”

不得不说，那些跟共和国一起成长起来见过世面的人，就是无畏。

我到了猪肉摊前面，问了问价格，然后捏了捏兜里那一百块钱，走了。

到了卖水果的地方，一问砂糖橘还不贵，三块五一斤十块钱三斤，但老板很讨厌，我问三块三一斤买二斤行不行，他说不行，我很生气，又走了。

到了卖干果的地方，开心果问也没问，一问瓜子还不贵，十五块钱一斤，买了二十块钱的。

也涨价了，平时都十二的。

到了买菜的地方，看吧，就跟菜不要钱似地，一个个的价格都不问，就是一个劲地往自己袋子里划拉，结账的地方都得排队，我一看也赶紧抢了点芹菜藕韭菜蒜黄什么的，这些菜涨价少，黄瓜我拿起几根看了看又放下了，七块，抢钱呢？我就不吃！

最后，连同酱油醋什么的，一共花了不到六十块钱，数了数，剩下了差不多还有五十，嗯，过年押腰够了。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兜里沉甸甸的，腰也比平时粗了许多。

中午徐大夫下班回家，问我东西都买齐了吗？我说除了肉跟开心果，别的都买了，她一听火了，问我为什么不买，我一听也火了：

“你给我这么大面额的钞票，上哪里能找开？”

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说完这句话我就进了厨房，做饭去了。

她还在外面嚷嚷着剩下的钱呢，我一句没听见。

吃过晚饭，我照例出去走路，街上的人比平时少了一些，但也是不少，大多数人仍然在街边吃着小吃，欢乐地购物，愉快地享受着过年带来的欢乐。

回走的时候，遇见刚从饭店里喝完出来的战友老乔，我们愉快地约定，过了年趁着假期，怎么也得叫上明弟和妖弟打几天掼蛋过过瘾。

回到家，收到老何发来的信息，说明天来给我送茶叶，我说好啊，正好一起吃个饭，他说过了年你来我家吧，好久没聚了，我说必须的。

截止到腊月二十八晚上十点，我相信除了武汉人民，包括我在内的全国其他省市的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疫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病毒距离自己有多近，大部分的人，还觉得接下来一定是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此时，距离武汉“封城”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2020年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九

一觉醒来，打开手机，我去，武汉封城了！

后来我才知道，也就是在封城之前的十几天里，从武汉流出了整整五百多万人。

这五百多万，有的已经有了症状，有的还没有症状却已经具有传染其他人的能力，有的是为了躲避被传染，但无论怎样，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

----逃离武汉。

短短的十几天，他们分散到了全国的各个地方。

可悲又可气的是，因为武汉方面之前对疫情的瞒报和淡化，除了武汉，几乎所有的人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包括各地的政府。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在自己的辖区，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存在着无数颗随时都引爆的炸弹。

所以，在那十几天的时间里，政府针对从武汉回来的学生，务工人员，探亲者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没有登记，没有统计，没有隔离。

跟这些人密切接触过的人，自然，也没有采取任何防传染的措施。

这，就是这场疫情爆发的根本原因。

这，也就是武汉方面最大的罪过。

因为他们的隐瞒，导致全国错过了防治疫情的最佳时机，使本来在武汉本身就可以结束的战斗，一直漫延到了全国，直至无法收拾。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很多相对敏感的省份如广东，湖南，浙江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河南称恶意逃窜传播疾病最高可判7年。

而疫情最为严重的始作俑者湖北，才如梦初醒般启动了。。。二级应急响应。。

这一天，应该是所有人都必须铭记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正式吹响了全国抗击新型肺炎战役的号角，同时对各地政府也是一种警醒，在重大的公共卫生事件的处理中，隐瞒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不管怎样，这个年，对大多数很幸运身在其外的人，和家住农机小区的张先生一家，该怎么过的还是得怎么过。

吃过早饭，徐大夫再次让张先生去买肉，张先生以单位有事为由，很礼貌地拒绝了。

徐大夫一怒之下恨恨地说，我今天不但买肉，还去灌香肠，等灌回来你一口别吃！

张先生对徐大夫的说话根本不屑一顾，平时连猪肉都不舍得吃的主，怎么可能舍得灌香肠？

于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就是买了我也不吃。

但事实证明，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让张先生没有想到的是，平时一向节俭的徐大夫，竟然真的把香肠灌回来了。

她回来后，一边往外拿香肠，一边洋洋得意地说：

-----“这回过年可有香肠吃了。”

我看了看她拿出的香肠----大拇指粗，四根。

我跟闻风而来的张同学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问：

“就这几根还。。。有的吃了？”

徐大夫露出迷之自信的笑容，说了一句：

“不信就试试看。”

接下来的事告诉我们，一定，一定不要以貌取人，也一定，一定不要根据事物的大小去判断事物的性质，那天，我跟张同学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那就是，灌香肠是可以少放肉，但是可以。。。多放盐的。

中午，当徐大夫把香肠蒸熟以后，我跟张同学尝了尝，共同认定了一个事实：

徐大夫买的香肠不但吃到正月十五，甚至可以吃出正月，如果吃得再矜持一点的话，就是吃到下一个春节，也是没问题的。

----太咸了。

这样的做法，我相信，除了徐大夫，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想得出来。

今天是正月初六，我们家那四根香肠，吃了七天，还剩下三又三分之二。

别人家的香肠都是切成一片一片吃的，我们家的，是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吃的。

----大米粒那么大一块。

像这样：

（一个人一小块，正好）

于是，在喝了一肚子水一晚上上了八趟厕所后，我们迎来了鼠年的除夕。

2020年1月24日，除夕

武汉的封城，让全国各地的防控形势，骤然升级。

这一天，北京，上海，安徽，重庆，天津，四川，云南，山东，福建启动一级响应。

大半个中国，进入到战时状态。

这样的紧张形势，是我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也是新中国历史上从来未有过的，在这样的氛围下，家家户户都如临大敌，取消聚会的取消聚会，取消串门的取消串门，一致认为，把自己关在家里，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

不出门就能为国做贡献，多少代人梦寐以求的梦想，没想到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实现了。

下面，回到农机小区张先生家。

上午十时许，在书房看了近两个小时微博的张先生到小卧室亲切看望了正躺在床上看抖音的徐大夫，两个人就目前的防疫形势进行了认真的会谈，一致认为，在当前严峻的环境下，哪怕是大年三十，晚上也不必去她妈妈家拜年了。

接着，两个人还就中午吃什么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徐大夫说，你天天除了炒芹菜就是拌黄瓜，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要是再弄这样的菜来药我跟龙飞，我们就出去吃了！

张先生说你们真烧包，并表示将翻新烹饪花样，不再炒芹菜跟拌黄瓜，改成炒蒜黄跟拌菠菜。

徐大夫表示很无语。

会后，两人一起到大卧室看望了正在玩游戏的张同学，虽然张同学昨晚玩到半夜，但他今天上午连早饭都没吃就接着开始玩了。

对张同学这种废寝忘食的精神，张先生和徐大夫均表示很赞赏。

徐大夫抚摸着张同学的黑眼圈，亲切地嘱咐他说，你是祖国的未来，家庭的希望，是十点钟左右的太阳，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游戏中，要学会劳逸结合，玩游戏的同时一定再穿插看会动画片，让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

最后，她还语重心长地说：

“一定要远离课本，更要远离各种经典书籍，那些对于身心健康有益的东西，要像防控疫情一样进行防控杜绝。”

张同学愉快地接受了徐大夫的建议，并表示除了游戏和动画片，还有睡和吃之外，坚决不会有其他类似健身和看书等不良的行为，请他们放心。

从大卧室出来，张先生和徐大夫还一起参观了客厅，阳台，并去厨房查看了春节期间的伙食准备情况。

徐大夫指着一捆芹菜一把蒜苗两个西红柿对张先生说，虽然是春节，但一定要牢记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坚决杜绝铺张和浪费，就这几样菜，我看吃到正月十五没问题。

张先生激动地说，有徐大夫的科学搭配，合理安排，就这点菜，就算出正月都肯定没问题。

他还找出徐大夫灌的四根香肠，兴奋地说，今年有了这个，以后就再也不用买咸菜了！

在接着参观完卫生间后，他们高高兴兴地看电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