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民间老故事一：狐贼。
文：二冯唐
图：指尖平遥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机，更没有手机，入睡全靠妈妈讲故事。妈妈的故事不少，但也不多，许多都是翻来覆去地讲，“狐贼”就是其中一个。这故事是个好故事，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童年阴影。
狐贼1
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母亲，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大，叫门搭搭；男孩小，叫门关关。门搭搭和门关关都是平遥家旧时门上的部件，在这个故事里成了人名。
这个故事里没有父亲，没有乡邻，只有门搭搭一家三口人在一个小山村，过着拮据的小日子。有一天小弟弟门关关嘴馋，缠着妈妈要吃油糕，妈妈答应了，但要吃油糕，家里没有油，需要到几十里外的集市上去买。
与狐贼故事类似的狼外婆
出于安全考虑，临走，母亲很不放心地交代孩子们，要把门从里面关好，谁来也不能开门，等母亲回来再开门。
倒霉的母亲出门不远，就在河边遇上了狐贼幻化的人形。这狐贼见妈妈单身一人，就起了歹心，指着母亲的头顶说：“看看你那头（平遥话称头为DELAO）号哇，尽是虱子。”
旧时条件所限，虱子长期困扰平遥家，女人头发里生几个虱子实属正常。善良的母亲上了狐贼的当，要求狐贼帮忙给自己捉头上的虱子。狐贼一边给母亲捉虱子，一边和母亲唠家常，把母亲家里有两个孩子等着吃油糕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然后，狐贼趁着母亲没有防备，一口咬破母亲的喉咙，把母亲咬死了。狐贼吃了肉，又把剩下来的血，收进油篓子。
狐贼带着油篓子来到门搭搭家里，敲门叫人：“门搭搭门关关开门来，我是你妈来！”
小弟弟门关关一听，赶紧去开门，被姐姐拦住了：“来咱们先从门缝里看看，怎么听见声音不对哩？”
此时狐贼已经变成母亲的摸样，但还是被细心的门搭搭看出了破绽：“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头上包着一块头巾巾呢！”
狐贼一听，躲到一边施法：“东风风来，西风风来，天空中刮一块头巾巾来！”
天空中果然飘来一块头巾，狐贼把头巾包上，又来叫门：“门搭搭门关关开门来，我是你妈来！”
小弟弟门关关在门缝里瞄了一眼，又要开门，又被姐姐挡住了。原来是门搭搭又看出了破绽：“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脸色有个黑YE(指黑痣)。”
狐贼一听，又躲到一边施法：““东风风来，西风风来，天空中刮一块荞麦皮皮来！”天空中果然飘来一块荞麦皮皮，狐贼把荞麦皮粘在脸上，又来叫门。
这一次连姐姐门搭搭也没看出破绽，开门让狐贼进去了。
狐贼用母亲的血给姐弟两个炸油糕吃，姐姐门搭搭以前吃过油糕，一闻血腥味就知道大事不好，狐贼给一个油糕，她就悄悄往屁股底下压一个，一个也没吃。弟弟门关关没吃过油糕，把狐贼递过来的油糕都吃了。
狐贼问：“好吃吗？”姐弟俩都说好吃。
晚上睡觉，姐姐门搭搭问狐贼：“妈妈，怎么睡呢？”狐贼回答说：“肉的（指胖的）睡到口这头，瘦的睡到脚那头。”
这和平常的睡法不一样，门搭搭更加确定，眼前这不是自己的妈妈。
半夜，狐贼咬死了可怜的弟弟，开始大口吃肉。吃完胳膊，把骨头扔到地上，姐姐听到了，问狐贼：“妈妈，什么东西掉地下了？”狐贼回答说“裤日”。过了一会了，狐贼又把腿骨扔到地下，姐姐听到了，问狐贼：“妈妈，什么东西掉地下了？”狐贼回答说“袄日”。
姐姐门搭搭知道弟弟已经凶多吉少了，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编了个理由：“妈妈，我要上茅房。”说完也不等狐贼同意，就打开门向屋外跑去。
一会儿狐贼就要追来，姐姐跑到茅房，害怕的哭了。天空忽然出现一个神仙，安慰门搭搭：”我教你个法术，你如此这般，便可以逃脱。”
神仙教完便走了，门搭搭按照神仙教的法术，口中念念有词：“东风风来，西风风来，天上吊下一根铁绳来。”然后天上果然吊下来一根铁绳，门搭搭便拽住铁绳，绳子就把门搭搭吊到了半天空。
狐贼吃完门关关，见门搭搭还没回来，就追出来，一看门搭搭已经吊到了半天空，大吃一惊，问道：“门搭搭，你怎么爬了那么高的？”
门搭搭如实回答，说有个老神仙教了她一个法术，只是把咒语瞎编一通，说成了“东风风来，西风风来，天上吊下一根草绳来。”
狐贼如法施展，果然天空中吊下一根草绳。狐贼大喜，心说门搭搭你狗日的跑不了吧，拽住草绳，草绳把狐贼吊到半天空，眼看就要到门搭搭身边了，天空忽然来了一只喜鹊，喜鹊嘴里叼着一只火把，烧断了狐贼拽着的铁绳。
狐贼“哇呀”大叫，从半天空掉下来，摔死在粪堆上。
故事讲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故事的前半部分，有点像狼外婆，但接下来还有，可叫做狐贼2.
狐贼2
狐贼摔死的粪堆上，不久长起来一棵大白菜。这大白菜长的非常旺盛，是一般大白菜的好几倍大。
一个卖油郎正好路过，看见这棵大白菜，很高兴。卖油郎是个孝子，但他家里和门搭搭家里一样拮据，平常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孝顺母亲，所以想把白菜拿回去，给母亲做顿好吃的。
一头担着油，一头担着白菜，卖油郎兴奋地往家里走。到家了，卖油郎把担子放下来，去搬大白菜，结果却发现，原来装大白菜的担子里，白菜不见了，担子里坐着三个女人。
卖油郎一看很生气，把三个女人都赶出了院子。卖油郎的母亲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查看，结果正看见卖油郎赶走女人回来，就问儿子怎么回事。
卖油郎一五一十跟母亲说了事情经过，母亲听完就埋怨起来了：“你这么大年纪还在打光棍，为什么不把女人们留下来做媳妇呢？”
卖油郎一听母亲这么说，赶紧出去看，结果发现，两个漂亮点的女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又丑又老的女人。卖油郎心说总比没有强吧，拉着丑女人回家。
从此丑女人就成了卖油郎的媳妇。
这一天，卖油郎又出去卖油了，丑女人便拉着卖油郎的母亲唠：“妈，我知道个治红眼病（指沙眼）的窍门，你和我都是红眼病，今天咱们闲着没事干，治红眼病吧？”
这老母亲哪知道丑女人是狐贼转世，说道：“行了，孩日，先给谁治哩？”
丑女人说：“先敬老的吧！”
丑女人所说的治红眼病的窍门，就是把人放在大笼屉里蒸。于是婆媳二人生火烧水，又架起笼屉。水烧开了，丑女人在一边加柴，老母亲自己爬进笼屉，开始“治病”。
过了一会儿，老母亲问：“媳妇则，行了不行？”
丑女人回答：“不行哩，还早呢？”
又过了一会儿，老母亲问：“媳妇则，还不行？”
丑女人回答：“不行哩。”
再过了一会儿，老母亲问：“媳妇则，行了哇？”
丑女人回答：“快啦快啦。”
老母亲再也没有声息，因为被蒸熟了。狐贼恢复原形，吃掉了老母亲。
傍晚，卖油郎回来了，一看母亲不在，就问丑女人：“咱妈哩？”
丑女人顾左右而言他：“门仡佬里放着给妈准备的拐棍呢！”
卖油郎推开门一看，门仡佬居然立着两根腿骨头。于是卖油郎火冒三丈，拿起擀面杖就打丑女人，边打边问：“咱妈哩？”
丑女人告饶：“别打了，锅台上给你放着两颗葡萄呢！”
卖油郎到锅台上一看，哪有什么葡萄，分明就是母亲的两颗眼珠子。
这一幕这是太渗人了。
卖油郎打累了，就坐在一边盘算，怎么整治眼前这个奇臭无比，心如蛇蝎的女人。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拉着丑女人，和自己一起去磨油。
把豆子放进磨里，二人开始推磨，不一会就磨好了。卖油郎揭起磨盘，命令丑女人拿着扫帚，到磨盘底下清理豆渣。
丑女人把脑袋钻进磨盘下，卖油郎大喝一声，放下磨盘，啪嚓一下，将丑女人的脑袋砸了一个稀烂。
据说这丑女人的血，溅到土里的成了蜱（BIESHE），溅到人身上的成了虼蚤，溅到空中的变成苍蝇和蚊子。总之这狐贼虽然就此死了，但还是贻害无穷。
后记
狐贼为何物？我猜测，大概是一种狐狸精吧。
“狐贼”这个平遥老故事，过于血腥，其实是少儿不适的。即使到今天，拍成一部恐怖片，也绝对是限制级的。但这丝毫无妨于这个故事在平遥的世代传播，同样的故事，一千个平遥人脑子里却可以脑补出一千个狐贼，成为全体平遥人的噩梦。从另一个角度讲，算是给孩子们提前练练胆吧。大概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吓唬孩子，每到孩子们哭的哄不住时候，大人们便恶毒地出言恐吓：
不敢哭啦，快叫狐贼听见的了。
多少年后，回想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都不由得会哆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