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托尔斯泰一样写故事》独具慧眼的写作课 矛塞顿开的文学盛宴
我不指望大家读罢此书就成为当代托尔斯泰——但,没准呢?
《像托尔斯泰一样写故事》是一本关于伟大作家们的创作历险记。它源自作者[英]理查德·科恩在高校的授课内容。不过,本书雏形初现时,目标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虽本意是提供实用写作建议,但后来作者却逐步痴迷于伟大的作家是如何解决具体问题的?
是什么促使纳博科夫为小说主人公取了“洛丽塔”这个名字?菲茨杰拉德为何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极度讨厌改稿的凯鲁亚克为何最终接受了《在路上》一书的修改建议?就算是托尔斯泰那样最伟大的作家也会面临挑战,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克服的吗?
每一部备受赞誉的文学作品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仓库,装满了素材、选择与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奇怪装置。从情节、人物发展,到对话和视角,每一个小说家都为故事的每一个元素投入过极大的,甚至强迫症式的努力。从托尔斯泰到斯蒂芬·金——本书将带你潜入世界一流作家的脑海,看最富创意的头脑将如何解决具体的、棘手的、写作技巧方面的问题。来自金牌编辑的写作建议与忠告,坦率真实、一针见血,激发你的文学想象与创作冲动,通过阅读这本书,你将成为一个更敏锐的写作者与鉴赏家!
下面我将从故事的开头、故事的形成、修改的重要、结尾的力量来解读《像托尔斯泰一样写故事》背后:“潜入世界一流小说家的脑海,探索如何成就好故事。”
一、故事的开头:抓住、邀请、诱导
如何起笔?我脑海中浮现出作者盯着一张白纸或是电脑屏幕的画面,好像举重运动员在估量硕大的哑铃,似乎写下一个词都困难重重。开头之难,众所周知。
格特鲁德·斯泰因喜欢在写作间歇看奶牛,为此不得不去乡间写作。伍迪·艾伦常靠淋浴找灵感。战后英国那些伟大的女性小说家们,如艾丽丝·默多克和缪丽尔·斯帕克,想不出令人满意的开头就绝不动笔。“小说是一项漫长的工作,”默多克解释道,“开头错了,后面可就不愉快了。”
但问题又来了,除了让故事开始,还要考虑怎么样才能吸引读者、吸引注意。每位作家都必须选择符合写作目的的风格,以此确定叙事声音、选词范围、句法习惯等,开场也是对故事做出的承诺——它可以构建期望。因此,开场又可以分为以下三种:
①抓注意力式:
克里斯蒂笔下不假思索骂人的公爵夫人,用的是我称之为“抓注意力式”的开场白——刻意用首句或首段抓住读者的注意力。用“抓注意力式”句子开场的,不只是悬疑故事。优秀的开场白不仅能吸引读者继续阅读,还能借机引出人物基调和背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优秀的开场白都是“抓注意力式”的,因为作者期待读者读下去。《大卫·科波菲尔》的著名开场就是典型的“抓注意力式”——“无论我成为自己生活的英雄,还是任由他人摆布,都会在本书中呈现。”——此类开场是在宣告:“我来了!”
②邀请式:
这种开头不想立刻抓住我们的注意力,而是慢慢地、献殷勤般邀我们进入作者的世界。“本书很有趣,你会发现很多吸引人的东西,请试试吧”。
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最棒的开场白之一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是一位独自划小船顺墨西哥湾流捕鱼的老人,出海已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捕到。头四十天有个男孩和他在一起,但四十天一无所获后,男孩的父母告诉他,老人绝对是“salao”的,这个词是不幸中的不幸。男孩遵命离开,上了另一条船,接下来一周就捕获了三条好鱼。每天看到老人的空船,男孩感到难过,他总是去帮助老人拿盘区的绳索、渔钩、渔叉和堆在梳杆附近卷起来的帆。风帆上有用面粉袋打的补丁,卷着,看起来像一面象征着百战百殆的旗帜。
③诱导式:
开篇旨在诱导读者,通常靠声音语气或独特的形式来实现。抓注意力的句子和邀请式开头也可能让读者着迷;邀请式开头能加速我们对小说感兴趣的过程,但从定义上来说,无法快速地抓住注意力。
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选择以“通告”开场:想在叙述中寻找动机的人会被检举,想寻找道德感的人会被放逐,想寻找情节的人会遭射杀。
马克·吐温不只是在利用为小说的讽刺性辩护绕开创作开场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确定了叙述的声音。他迷住了我们,我们想继续读下去。
琼·狄迪恩曾说:首句难,难就难在你可能会被卡住,其余的文字都将从这句话中流出。等写下开头两句话,你的其他选择就全部消失了。正如加拿大作家梅维斯·迦兰所说:写作,“就像谈恋爱,开头是最美妙的”。
二、故事的形成:创造人物、故事的视角、对话的艺术和技巧、性爱的描写
①创造人物:
小说兴起于古典时代晚期,到骑士故事,随后重现于日本和西班牙,于18世纪在法国和英格兰确立。“小资产阶级的现实主义小说”引发了从强调外部生活到强调内部生活的转变——随着精神分析的发展,这个转变又得到了强化。因此,如今的我们相信,人物是小说作品中最重要的个体元素。
有观点认为,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独立于作者的,持该观点的小说家多得出奇,如艾丽丝·默多克所说的“人物会创造其他人物,似乎是他们自己写成的”。不少作家说他们的人物“接管并发展了自己的生命”。
在某些方面,虚构人物很像小孩子。作者是父母,尽管人物由作者创造,但从一定的程度上说,他们有自主的生命,明智的父母不会试图去操控他们。说到这里,这个对比可能就站不住脚了,因为孩子的确是有自主心智的,但小说人物则不然。
小说家不只是表演魔术,重要的是创造一个完整的世界,里面有主题、人物、观点、文化语境等。但永远别忘了魔法和惊奇感:藏在那个瓶子里的秘密。
②故事的视角:
每位作家都要决定故事的视角——不论是第一人称、第三人称,还是多个视角。如果采用多个视角,采用几个?何时转换叙述者?
首先,第一人称可以带来真实感,甚至还能让故事更紧张。当然,小说不必从头到尾都使用同一个叙述者:第一人称叙述可使用第一人称单数、第一人称复数或多重声音(不同人物用自己的声音讲故事,如艾伦的小说)。这种办法的难点之一是,人物进行转述时,第一人称的声音听起来一份相似。
在自始至终保持第一人称叙述的《大使》序言中,詹姆斯谈论了“第一人称的浪漫优势”,他称之为“浪漫最黑暗的边缘”。他看重“思想感情自我探索发现的可怕流动”,然而,与此同时,他仍刻意为叙述者设置了“一两个心腹,摒弃传统的、事件后紧跟着插入大段解释”。至少在《大使》中是如此。
采用第一人称、第三人称还是多重叙述,可能是小说家最难解决的技术问题之一。最后要讨论的一种小说视角,就是将读者称为“你”,这种形式最常用于通信。
④对话的艺术和技巧:
每一位伟大的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这种声音不同于人物的声音。“声音”指的是言语,有在作家几乎全部依靠对话,还有则很少使用。在小说中使用对话的目的何在?要说出多少对话、省略多少对话?使用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还是内心独白?
早在1589年,对话就被定义为“两人或多人间的会话,是一种文学创作的要素。”
对话在小说中至关重要。对话能够传达人物个性、让事件戏剧化,可以用解释无法实现的方式传递直接感,让小说更富生活气息,而不是单纯地“告诉”读者。它还能设定场景——帮助我们进行视觉化。对话能够营造风格和气氛;能够亮出作者或人物的观点;能够中止或推动情节;能够控制整个故事;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引发读者的思考。
成功的对话不仅在于言之有物,还在于作者有效的组织方式。许多小说家担心自己无法传递人物的感受,因此喜欢步步紧逼。有时呈现为简单却不够真实的“天哪,我很沮丧!”也有时呈现为滥用副词。斯蒂芬·金将其称作“归因动词”,以一些摘自通俗小说或初版平装小说的句子为例:
“厄特森,把枪放下!”吉基尔怒道。“吻我,别停下!”夏娜喘道。“你这可恶的冤家!”比尔脱口道。
要想写出精彩的对话,归根结底要遵循一条重要的原则:信任你的读者。写对话时,你在发出信号,希望读者或观众相信他们听到的是真实的语言,不仅要透露“他或她就是这样说话的”,更要传递这样的信息:“把对话当作人物性格的一部分,当作故事的一部分,或当作关于主题或某段关系的一部分。”
⑤性爱的描写:
性爱是我们最激烈的交流形式,这种沟通的语言无人可解,无法阐释。——埃德蒙·怀特
怎样写?究竟该不该尝试?对此,不同的小说家的处理手法千差万别。在大部分优秀小说中,描写性爱活动本身不是终极目标,而是用来刻画人物、讲述故事。或许,描述肢体亲密接触的确会令人尴尬,但是我想作家应该试试。
三、修改的重要:
不管是自行修改,还是根据他人的建议修改,都极其重要。“删,删!从第二页开始。”契科夫如此建议想和他一样当作家的兄弟。海明威曾说:每一篇初稿都是臭狗屎。而他自己最喜欢做的是:醉时写稿,醒时修改。
托尔斯泰将《克莱采奏鸣曲》修改了9遍。那不过是部中篇小说——他太太将《战争与和平》从头到尾抄了7遍,而某些部分这位伟人自己至少改了12次。
巴尔扎克喜欢在午夜时分开工,连写18小时,他的印刷工很绝望:
从每句话的开头、中间到结尾,直到纸张页边,都画满了线。每条线都指向一处增写、发展、补充的修饰语或副词。几小时后,整张纸看起来就像是烟花表演的设计图,随后会更加混乱,字里行间各种符号让页面更为复杂,页边钉着或用封蜡贴着许多纸片。
写作和修改皆无定法。然而,虽说大部分情况下修改是删减清理,但最佳状态应为“重新观看。”重新开始,重新,重新。最强大、最准确的说法是将“修改”视为用新眼光观看,当作一种观看所作所为和计划的新方式:重新观看。在《安娜·卡列尼娜》开头,托尔斯泰让堕落的斯捷潘·阿卡杰维奇·奥布龙斯基自信地宣称“Vsyoobrazvetsia”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他是乐观主义者,而如果极具想象力的作者想把文字改到满意为止,亦是如此。
四、结尾的力量:
故事有长有短,但总是要收尾。小说的结尾,就像孩子都晚宴派对结尾一样,一定要有蜜饯和糖果。安东尼·特罗洛普和奥斯卡·王尔德都以自己典型的方式承认,人们渴望小说有一个快乐的结局——当然,我们期待任何故事的结局都皆大欢喜。
故事的结尾也就是所谓的“净化释放”,读者内心的强烈情感最后会大爆发。许多现代小说反对忠贞不渝的伴侣,但即便如此也需要让读者的感情升温,直至沸点。什么才是让故事结尾具备“净化释放”效果的最佳途径,人们各抒己见。然而,也许到最后,我们会跟随直觉结束故事。
狄更斯和艾略特在结尾的问题上都遭遇过麻烦,而海明威则发现这件事近乎无法完成。托尔斯泰很难与人物告别,尤其是在《战争与和平》中。海明威曾为《永别了,武器》写了47种结尾,他将如何敲定终稿?雷蒙德·卡佛的小说曾被编辑删减一半,“极简主义者”的名声从何而来?屠格涅夫曾抱怨托尔斯泰过于痴迷事物的细节,他的批评究竟有没有道理?
结语:
写作到底是否具有可教性?布兰登·贝汉公开将自己描述为“有写作病的酒鬼”,他曾受一所美国名校邀请,就自己的创作手法发表演讲。结果他只说了一句“回家往死里写吧。”至此,写作到底是否可教的讨论尚未结束。
小说家约翰·加德纳教了一辈子书,他认为:“优秀的教学,辅以对写作的挚爱,成就写作能力。”学习写作手法的唯一途径就是多动笔。海明威写到:“写作难道不是件苦差事吗?见到你之前它的确很简单。当时我很差劲。天啦,现在我也很差劲,不过换一种差劲法儿了。”
《像托尔斯泰一样写故事》,无论对作家还是读者来说,这本书都像一个爱挑刺又毒舌的朋友。它充满了令人信服的例子和发人深省的陈述。你可能会同意也可能会反对书中的每一页内容,但通过阅读,最终你会成为一个更敏锐的作家和读者。
该书的主旨是带读者经历伟大作家的挣扎和成就,我不指望大家读罢就成为当代托尔斯泰——但没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