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写了篇高考作文 只能靠数学拉分了
“车辆与时代变迁根据以下材料,选取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文体不限,诗歌除外。生活中离不开车。车,种类繁多,形态各异。车来车往,见证着时代的发展,承载了世间的真情;车来车往,折射出观念的变迁,蕴含着人生的哲理。”
今年,江苏出了这么样的语文作文题,看了着实让我倒抽一口雾霾——长得太像发育不全的软文brief,必是有话可说,却句句说不到痛点,简直无从下笔。
这让我想起,恰恰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坐在上海徐汇中学的某间教室里,拼了所有的肾上腺地奋笔疾书《必须跨过这道坎》,彼时的题面不能更贴切此刻的心理阴影。
然而,韦青青却惊呼,敝司之slogan“人是万物的尺度,车是生活的刻度”简直被江苏卷完美诠释了!不愧是盐城老油条,一年多来一直把高考题夹带在推送里。就冲这个神预测,也得来一篇以光耀咱“汽车情感类套路”之家的门楣啊……
硬着头皮写归写,我仍旧保留个人不以为然的意见,因为这个题面的前提,就是一个缺乏大历史观的误会。
不要自恋了,汽车已经原地踏步一百年了
我们总在感叹时代发展,车来车往,有多么日新月异。
最明显的例子是在医学上,比如天花这个从16世纪就肆虐全球的传染病,直到1967年还感染了1500万人,夺走了200万人的生命;而到了1979年,得益于天花疫苗运动的成功,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天花彻底绝迹。现在,全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感染天花而丧命了。
20世纪我们迎来了医学进步的高潮,但是如果看一看人类历史的缩略图,就会发现这个质点以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在提升了食品卫生、医疗条件和和平状况的这100年间,我们的寿命并不比1900年的人长出多少。我们依然活在最古老的循环中,在对生活的希望中出世,在对死亡的恐惧中老去。
而交通也是一样的。我们困于自身有限的生命和见识,对于汽车的“变迁”太大惊小怪了。汽车,几乎就是个不怎么“热爱”变迁的物种。
“车”的概念,起码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700年前后造字、造衣、造舟车的轩辕黄帝,而直到工业革命前,差不多前后3000年的时间里,“车”的类型就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转变,中国车如此,外国车亦如此,都是采用中大型哺乳动物的脚力拉着带轮子的箱体奔跑的模式。
“车”质的飞跃,落到两个踏板上,一个是工业革命中技术革新,比如在蒸汽机和内燃机方面的突破性进展,让我们有了火车和现代意义的汽车;另一个则是互联。最初的全球互联始于航海,欧洲在15世纪就迎来了大航海时代,而到了工业革命的时候,成熟的网络让新技术、新材料得到传播,很多原本可能并不相关的事物由此产生了关联,并反过来刺激了技术更新。
举个例子:南美土著在11世纪的时候就开始制造橡胶制品,主要是玩具球;欧洲人也在15世纪的时候就发现了橡胶这种原材料;但是直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约19世纪末,轮子这个千年以来“车”的核心部件,才在汽车工业的带动下,进化成了舒适减震的橡胶空心轮胎,而此前很悠久的时间,祖先的屁股都是在木轮、铁轮的颠簸中受难的。
正是那次19世纪的工业革命,才让人类有了去远方的愿望和能力。自此,人类开启了更广泛的迁徙和贸易,以及高度复杂交错的文明。如果我们再次查看历史的缩略图,工业革命出来的“车”,确实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但此后的汽车发展,又陷入了工业革命之前的“瓶颈期”。你大可能会反驳,现在的车,“种类繁多,形态各异”,但这些就和iPhone4之前的手机一样,从摩托罗拉到诺基亚到索尼爱立信,我们见证并克金的那些优化,并没有使得汽车发生任何本质改变。如果一个20世纪初的人穿越至此,他也许会惊讶个一两天,但绝不会晕头转向。
目前汽车上所有的“革命性”技术,基本没有对人类出行产生类似工业革命那般的影响,更别说折射什么观念巨变或者人生哲理了。硬要说的话,这近100年的发展反而是将汽车这项技术成果附加上越来越多意淫的身份文化属性,去固化某些很古老的阶层观念。
偏激地说,汽车已经原地踏步一两百年了。
当变化来临时,你将是懵逼的
2012年之前,很多人甚至包括从业者几乎都要相信汽车将成为一个夕阳产业。而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元年”性质的事件,却让整个产业一下子看到了未来的万亿级的潜能。比如电气化和智能化汽车的量产,比如自动驾驶技术的曝光——前者指的是特斯拉,后者则是谷歌。
不过将眼下这种程度称为“革命”,还远远不够。车企中不乏如通用、福特等等不仅聚焦于个人出行,更对整个交通系统改革展开创想。我们在其中已经看到了下一次革命两个基本要素:人工智能,以及(仍旧是)互联。前者代表了技术突破,而后者则是新技术、新资源的组织配置。
如果把这个组合发展到极致,将会带来怎样高效智能的未来交通生态,我们可能无法想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样智慧的交通一定不会被车企的地面逻辑所限制,因为那不符合最优的出行资源分配方式。
在今年的日内瓦车展上,空客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架构,名为“Pop Up”的模块化胶囊车。它的主体是中部的胶囊车身,上可以搭载无人机旋翼飞行;下可以搭载在一个可共享的车轱辘底板上,变成无人驾驶汽车;还可以塞到中运量大客机中进行长途旅行。
这或许是现在最接近未来交通概念的东西。这样的胶囊出行,不免让人想起《黑镜》S01E02中的世界:未来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被黑玻璃包围的虚拟盒子中,每一天的工作就是在固定的自行车架上骑车赚取点数,再在各种娱乐游戏中消费点数,或者说消费时间。
我们将有大量的赋闲时间,因为现在我们所从事的大部分工作、活动,都将变得不再有创造价值的意义。前不久AlphaGo在围棋上的再次碾压就是又一个预示,即使柯洁哭起来像大圣那样,但那样的小情绪就像死后才唱的挽歌一样,已经无法拖住进化的速度了。
观念变迁:200年前就悲剧了
19世纪工业革命的时候,人类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情感崩塌。
当时著名的诗人波德莱尔是这样描述巴黎的:“煤气灯亮起来了。司灯人穿过拱廊街挤满建筑物的通道和夜游症的人群,把幽暗隐晦的街灯点亮。玻璃顶、大理石地面的通道,豪华的商品陈列、赌场、玻璃橱窗……人群的面孔幽灵般显现,他们焦灼、茫然、彼此雷同,拥挤得连梦幻都没有了间隙。 ”
这是我们熟悉的画面,你会发现200年以前的人第一次面对物质突然暴增的世界就开始产生和现在的我们别无二致的惶恐,但是又无法阻止自己想要更多。
然而,这样的情感还没坐热乎,就已经脆弱地在瓦解了。1925年,巴黎一条著名的拱廊被强拆了。当时有不少情怀之士悲愤地写诗写文,向时代发问,为什么在19世纪被视为现代性的成就和象征的标志建筑,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被抛弃,成为令人凭吊的废墟?
本雅明总结说,是因为进入现代社会以后,“永恒性”就丧失了。他把由工业革命开启的现代情绪形容为“末视之爱”。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好比你在地铁里,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人。在田园牧歌的年代,你俩还有机会发生一些神展开,但是工业革命之后的现代人类拥有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前进,快速错过,快速遗忘。
这么看来,中国古代所演绎的“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古典爱情观俨然是一个技术bug。如果杜丽娘活在2017年,哪里会因为一个春梦就抑郁而终,还执着地化鬼托梦……探探一下,马上出发啊。
到了21世纪新的革命,我们注定会像19世纪的巴黎人失去拱廊一样,连同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志建筑一道,失去那些曾经揪心的小情感,人的情感会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微不足道,无论人文主义者如何自恋人是万物之灵长,无机的人工智能将重构我们的情感和生活。
事实上,在之前的革命中,我们已经失去了诗歌和绘画,我们这个时代不再有歌德或普希金,也不再有米开朗基罗或毕加索。谁笃定我们不会失去更多。
汽车,20世纪生活的刻度
正如缅怀终将逝去的爱情那样,我们不可收拾、情不自禁地缅怀汽车,缅怀第一次踩油门的青春,缅怀第一次远行的骄傲,缅怀它度量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那种细腻的小情绪,放到21世纪,令人心疼的怀旧与矫情持续不过1秒钟,你便会在各种愉悦的刺激中醉生梦死。
很丧的结论是,情感会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你也许无法想象当现在的意义消失以后,我们还能做什么。著名网红矮大紧老师预言,由人工智能革命而多出来的时间,人类会越来越少地花在基本刚需和情感上,而更多地会用在审美和思考哲学上。
果真如此,那倒还是挺值得高兴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