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有益)写在离别的边缘——退出三会微信群(代发一位基层党委书记的原创文章)
本文原创作者廖天元,曾任三会镇党委书记。是他那种踏实肯干的作风、全心为民的情怀、高瞻远瞩的境界、亲人亲物的态度、宽容豁达的人格,成为我敬仰的业界兄长、生活挚友,并成为知己。
有一种心情,只有经历过才了解。这世间所有的离别,都是序章。所有的挥手,都是开始。
因为工作的变动,机制的改革,让我们广大的基层干部,包含天元在内,必须面临新的机会。这世间没有永久的聚合,只有短暂的别离。这里面有百感交集、有心潮澎湃、有痛哭流涕、有欢欣鼓舞、有无可奈何、有惊喜不已。
我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公众号转发别人的文章,唯独这次例外。
不为别的,只为感动常在。
谨以此文,奉献给始终团结奋战在基层一线的三会镇广大干部,奉献给三会镇勤劳朴实的老百姓,奉献给一直以来关心支持三会镇发展的各级领导和各界友人,奉献给曾经一起奋斗的岁月……
写在离别的边缘——退出三会微信群
廖天元
当删除并退出五个字,以红色提醒方式,出现在眼前时,我的手不由咯噔了一下。
这一删除,意味着真正地告别。
那个地方,这个群体,从此就与自己无关了。一段时光就得封存,一些人事就会埋葬,一些记忆就要遗忘。
我确实有些多愁善感。无非就是退出一个微信群啊,值得如此纠结和缠绵?
是的。人世间,多少人会勇敢地断舍离,多少人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我做不到。我青春的汗水留给了这方土地,我奋斗的足迹也印在这方土地。
不知不觉间,就和这个地方融成一个整体。这样地分开,无疑有着分娩般的痛苦,但不得不前行。分开,其实是一种由不得自己的成长。
我终于懂得,所谓的感情,其实就是陪伴,你把时间给了谁,谁就和你血浓于水。
这个群是六年前建的。群里,是三会镇所有的镇村干部。
2013年的那个金秋,我到三会履职。正值十月,阳光还很火热。报到的那天,318线国道上的阳光,铺了一路,透过稀疏的叶子,还有些斑斑驳驳。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对未知的事物,自然有些期待和惊喜,但对以后的路,又有些担忧。
这个边陲小镇,位于嘉陵西路的西路,前一个西路,是根据嘉陵区地势走向约定俗成,后一个西路,则有些戏谑,无非说离城区偏远,类似“玉门关”。
这个城区指的是南充城,三会离遂宁蓬溪县,却只有一步之遥。之所以叫三会,实在是因为它和蓬溪西充紧紧相连。我想,如果有河流交汇的话,它应该就叫“三汇”了,这名字应该更富有诗意。
深山藏宝藏,三会的诗意一点也不贫瘠,它正适合我这个有点文艺的青年。那些精彩的传说,在岁月深处不声不响自带光芒。
比如茅房嘴村,就源自一个惩治说假话做假证的传说,表达了人们对真诚和善良的向往,你既然说假话,那就得让嘴体验一下茅房大粪的“滋味”。
比如书房上村,其实老百姓想叫上书房的,只是怕太招摇,这背后的理念和期待不言而喻,事实上,这个村真出了一个副部级干部。
比如牌坊沟村,曾经有清朝官员手写的“贞节牌坊”,挂在由百姓做成的雕花木拱门上——可惜,我去探寻它的时候,牌坊沟只有几个老爷子还能说个大概,那些历史的“子丑寅卯”,已经像夏天的一阵风,看不到它从哪里来,就倏地不知它哪里去了。
还有“蛴蟆”节,这个民俗,已在三会流传三百多年,最初由送“蛴蟆”瘟变成祈求多子多福。的确,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青蛙、月亮、花,都是母性图腾,被当做生殖崇拜。
每年正月十四,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夜间举着蛴蟆灯,来一场东方神秘的狂欢,非同寻常的气势,让人无比震撼!
这些新鲜的玩意,是后来工作理顺了慢慢探寻来的。这样的地方,要么自力更生,要么自暴自弃,要么自娱自乐,强烈的自尊,驱使我选择了百般拼命。
我主张建立了三会镇第一个工作群,建群的初衷,是为了工作沟通更为方便。这确实比打电话高效便捷,需要开会,收集资料,一个通知发出去,看到的回复一声“收到”,OK,搞定。科技改变生活,这是实实在在的鲜活案例。
慢慢地内容就丰富起来。有人一早,喜欢推送国际新闻、财经消息,哲理短诗、鸡汤段子,养生保健……一时间群里热闹非凡,点赞的,评价的,聊语音或者打文字,一条条消息上下翻飞,一时间人人激情澎湃。人人都是主持,自我掌控的感觉让人过瘾。
问题在于,有人群多,消息发错了。正能量内容倒好,就怕是个人隐私,类似有人在微博“约炮”,当事人不自知,结果被人围观。
某一天,这群就出了“事故”。有个五十来岁的干部发语音:“我老婆一早要走,你早点来。”下面马上炸开了锅,有人问:“你要趁老婆离开干啥子?”那人立即明白过来:“哎呀,发错了,是他们要来找我老婆,让我打个电话。”
没有人想去探讨真相,一群人叽叽喳喳,图的就是热闹和畅快。哄笑之后大伙提供了更多的“佐证”。片刻之后,有人说,做事需要细心啊。
有人说,如今车过留牌,人过留影,机过留声,千万干不得坏事。有人说,做人就得像人,当官不能像官。
下面一片大拇指。换做会堂,一定是掌声雷动。
勒庞在《乌合之众》认为,人们一旦形成群体,就会出现智力下降、自信倍增、情绪激动等特征。这个微信群,始终保持着一种理性和冷静。
这是小的窗口,却折射出大的天地。
脱贫攻坚决胜在即,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有个雨天,我正在工地协调土地挂钩项目,微信群消息响起,一看,一张图片中,一辆摩托倒在路中,一个村干部蹲在一旁。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干部,曾经在外办鸡场,为了孝敬父母,不得不辞去外面的工作。我们聘请她做干部,她不好过分推辞。不到半年,人瘦了十多斤。这个雨天,她在骑车走访群众的过程中,不慎摔倒。
万幸,只是有些皮外伤。
我在微信里安慰她,她发来语音反倒宽慰我,说:“没事,只是没法再去填表了,完不成今天的任务。”
我的心有些疼。我沉默着,群里也沉默着。
好多话,我没有说出口。我的班子成员,一个年轻的小伙,下乡被狗咬了两次,有一次肋骨被撞,绑上绷带后连续一周,都在走村入户。
有一个快要退休的同志,扶贫途中从摩托车上摔下来,至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
还有从机关下来帮扶的姑娘,轮胎爆炸,车一头扎进田里,吓得花容失色。当我们前去拉车时,这个姑娘才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好几个兄弟姊妹,被我劝来做村干部,不得不放弃原来好好的生意。开车着,油钱都不够。
那个参加工作不久的娃娃,用电脑太多,有一天深夜,我发现他跪在地上填着表格。
我其实很想说说自己。儿子高考前夜,我躺在乡镇医院的床上,输液,直到凌晨两点。终于想起儿子,我边哭边写《陪儿高考》,直到校园广播声起。
但我沉默了。
好半天,有人说话:“希望我们的工作,能得到群众认可!”
我发了一个红包,写上:请大家注意安全。不到十秒钟,被抢得一干二净。我愠怒着说了一句话,哪个狗日的不平安健康!
有一天,我在微信群里真的发火了。有一个人打“飞的”回来,要求整治多年没住的房子。依据政策,这实在是无理要求。村干部和他争吵起来,事后在微信群里发脾气:“这个工作没法搞了。”
那一刻,我突然失去理智,我说:“那你把辞职报告写来!”
紧张和压力已让我容易暴怒。我想,如果所有老百姓都和干部素质一样,还要我们做什么呢?如果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我们的初心和使命又去了哪儿?
我很清楚,导致贫困真不是因没有劳动力,最让人讨厌的是好吃懒做。还有一种贫困,就是格局。往往贫困的人,太在意眼前一分一厘的得失,局限了自己的眼光。而我们的任务,就是需要引导他们把目光放在别人的需求上,尽力去服务别人,这样才能赚钱摆脱贫困。
这就是我们基层干部的作用。
我突然意识到不妥,庚即补充了一句:看看我批不批?
群里一阵“骚动”。有人说:“书记,给这个家伙弄上,不对,逃兵该枪毙!”
我微笑着回复了一句:“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其实,是我该离开了。曾经的一头青丝,已然两鬓斑白。我掰着指头算了算,我在三会,待了整整六年零16天,留下一张国字号招牌和两项省级荣誉称号。
我在群里说:“尊敬的各位兄弟姊妹,昨天起,我正式卸任。三会从工作地,由此变成我的第二故乡!千言万语,只有深深地感谢。
感谢您们的支持、包容、理解和厚爱!这六年,我们一起用心用情用力,携手并肩。有过酸甜苦辣,有过喜怒哀乐!
这一切都化着宝贵的记忆!不管我们在哪里,我们都会彼此珍惜!”
我退出群的时候,有热热的东西从脸上流下。
我不知道群里,会是怎样的景象。
特别声明:本文原创作者,为廖天元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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