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书法家的“新奇文章”让张之洞为难
对吴大澂的了解多过吴湖帆。不过,在近现代中国,这对爷孙的确非同凡响。前者是清王朝的重臣,又是收藏家,书法家。提到收藏,吴大澂的一桩趣事值得一提。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李鸿章赴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之后,中国不仅要割让土地,还要赔款二亿两白银。此条约让中国坠入深渊。此时,身处官场之外的吴大澂忧心忡忡,他于五月二十五日给湖广总督张之洞发去急电:“倭索偿款太巨,国用不足,臣子当毁家纾难。大澂廉俸所入,悉以购买古器,别无积蓄,拟以古铜器百种、古玉器百种、古镜五十圆、古瓷器五十种、古砖瓦百种、古泥封百种、书画百种、古泉币千三百种,古铜印千三百种、共三千二百种,抵与日本,请减去赔款二十分之一。请公转电合肥相国,与日本使臣议明,作抵分数。此皆日本所希有,置之博物院,亦一大观。彼不费一钱而得之,中国有此抵款,稍纾财力,大澂借以伸报效之忱,一举而三善备焉。如彼允抵,即由我公代奏,不敢求奖也。鄙藏古器、古泉,日本武扬(前任驻华公使)曾见之,托其转达国王,事或可谐。”
吴大澂手札
张之洞乃当朝著名臣工,熟知外交事务,当然知道日本向国家索要什么。因此,他在给吴大澂的电文讲道,吴大澂的文物是抵不了赔款二十分之一的:“窃谓公此时不可再作新奇文章,总以定静为宜。拙见如此,采纳与否,统请尊裁。”奉读张之洞电文,吴大澂无言以对。国破草木深,试图以一己之力为国家尽忠的愿望落空了,但他不惜自己的财力,敢于表达自己为国分忧的态度,足以让我们敬重。
《佞宋词痕》
吴湖帆也是名闻遐迩的画家、收藏家,家世背景深厚,影响广泛。应该说,吴湖帆也是响当当的名士,用他的孙子吴元京的话说:“我爷爷不但是一位书画家,而且也是著名的词人和收藏家。数科俱精,这在现代画坛上也是罕见其匹的。爷爷的画,特别是山水,缜密雅腴,具宋、元以来各家之长。他的书法,正、草、隶、篆,无一不精。他的收藏,以品类之全、精品之多而享‘富甲江南’之名。而在鉴赏方面,更素有‘一只眼’之称,经他手抢救过不少古画,也查出过制作精密的赝品。爷爷喜欢词,画中题跋经常用词填。他的词集《佞宋词痕》,也是现代词林的名作。”孙子看爷爷,容易看出高大。
吴湖帆小品
吴湖帆活跃在上海,傅雷看在眼里。这些因素,没有影响傅雷对吴湖帆画作的解读,他依旧以自己眼光,决定自己的发言。1944年7月16日,傅雷与黄宾虹的手札中,对吴湖帆如是说:“……吴湖帆君近方率其门人一二十辈,大开画会,作品类多,甜熟趋时,上焉者整齐精工,模仿形似,下焉者无色杂陈,难免恶俗矣。如此教授为生徒鬻画,计固良得,但去艺术则远矣。”
傅雷致黄宾虹手札
这时候的傅雷,对当代文学、艺术悉心关注,高论横世,令人瞠目。显然,吴湖帆“率其门人一二十辈,大开画会”,出于商业目的。不能说吴湖帆对,也不能说吴湖帆不对,这是吴湖帆的品味和追求。傅雷对他的批评,体现了批评者依旧有独特的声音,在“画理画论暧昧不明,纲纪法度荡然无存,是无怪艺林落漠至于斯极也”(傅雷语)的现实里,冷静的傅雷,没有被权势吓倒,也没有被商业的烟尘迷住双眼。
(文章来源:《书法报·书画天地》,原标题:傅雷眼里的吴湖帆,作者:张瑞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