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文言作文：周光华《教育宜注重国粹说》

【题解】

本文作者是扬中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校三年级生周光华，经朱元堃推荐，收入《全国学校国文成绩文库（乙编）》，扬中实小汇编《百年实小》一书时，因原书暂阙，未录此文。今按原文录入，并加校释。

【原文】

以横行斜上之文章，随膨胀势力而东来，而一般教育家，遂醉心欧化，举我数千年磨之不可轻之不能之古道，鄙之几若弁髦。呜呼！大道沦亡，邦国殄瘁，奈何勿思？

夫社会之不良，教育家有以革之；知识之不开，教育家有以启之。教育家之关系，其责任亦重且大矣。今之人动谓机械不若欧人，政治不若欧人，礼义动作一一均欧人之不若也。然而，技能日进，人心日坏，其咎安在？或谓风俗使然，运数使然。自吾观之，皆我国之国粹教育家不甚注重之过也。

夫国粹云者，一国之精粹也。谓之精粹维何？曰道德，曰仁义。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文周公，汤文周公以是传之孔子，孔子援是以教万世，至今不可或忽者也。苟舍是而谈教育，是谓舍本而逐末，忽近而图远，虽其苦口婆心，如南崎氏，如斯宾氏，其教育所至之处，即其精神贯到之处，言机械则可以长驾而驭远，言风俗则竟浇薄而终无敦庞之日矣。

昔者曾文正公拣选聪颖子弟三百余人游学欧西，返国后我国之道德文章几一无所知一无所能，虽受欧西十余年之教育，而卒不能为国家收实用者，职是故耳。我仪国之教育之宜注重者，惟国粹为最。扩而言之，各国有各国之国粹，如英美法德俄日诸邦，其教育家之措施，莫不先重其本国文字，然后旁及于他国技艺。

反言之，其欲剪灭人国之土地，必须剪灭人国之文字。盖以凡人之情，忘国粹即忘国家。夫至于忘国家，则其技能教育虽曰至勤且备，而其国之亡亦可立而待也。由此观之，凡我教育家，可不急急注重国粹也哉？

【原评】

朱元堃（宝鎏）评：寻源返本，句句鞭辟入里，可为醉心欧化者当头棒喝。

【点评】

周光华的同学唐渊，对西式教育是非常推崇的，从其《送友人留学东洋序》和《秋日远足郊野记》这两篇作文都可以看出来。但周光华却认为，教育应该以国粹为本，以他国技艺为点缀。然后朱元堃将看起来意见相悖的作文，一并投递给《全国学校国文成绩文库（乙编）》，可见其包容与高明。

周光华认为，国人醉心欧化鄙薄国粹的结果是「技能日进，人心日坏」，其根本原因是，科技能改善生活，却无益于世道人心。并举南崎氏、斯宾氏为例加以说明。

南崎氏应即德国哲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学家赫尔巴特（Johann Friedrich Herbart，1776～1841），他在西方教育史上被誉为「科学教育学的奠基人」；在世界教育史上被称为「教育科学之父」，而反映其教育思想的代表作《普通教育学》则被公认为第一部具有科学体系的教育学著作。

斯宾氏应即英国哲学家、社会学家、教育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1820～1903）。他为人所共知的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之父」，所提出一套的学说把进化理论适者生存应用在社会学上尤其是教育及阶级斗争。代表作有《社会静力学》《社会静态论》《人口理论》《心理学原理》《教育论》《人对国家》等。

周光华说当年洋务运动时派出的留学生，归国后对中国的道德文章无知无能，这未免有苛责之嫌。毕竟，如詹天佑之类的留学生，还是有爱国之知与爱国之能的。

值得肯定的是，周光华将「国粹」理解为一国之精粹，并且认为各国都有各国的国粹，然后提出国粹（文化）与国家兴亡的辨证关系，从而论证了国粹的重要。

朱元堃评语「可为醉心欧化者当头棒喝」，似颇为肯定。之前，笔者曾在分析朱元堃轶文时，也曾谈及朱元堃既放眼西学，又立足中学，既矛盾又同意的状态。这也恐怕是近代西学东渐之际，诸多文人的共有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