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20世纪初美 日 英建筑 氛围的孤立与偏见
在于1911年结束日本之旅并返回纽约后,教育家、记者汉密尔顿·霍尔特(Hamilton Holt)告诉《纽约时报》日本人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并提到在由日本前往朝鲜的旅途中,他看了一下船上的下等舱,发现里面有300名“干净、和蔼、没有异味”的日本乘客。他补充说,日本国内也承认“在美国的日本人将自己隔离在居留地中的倾向”导致了孤立与偏见,并且大家感觉到“如果这些人能分散开来”的话,美日关系将会得到改善。
在20世纪初,一些理念和物质形式正在由东向西流动,从美国东海岸到加利福尼亚,再从那里到日本:单层别墅、田园城市、不拘礼节的家庭内的亲昵、简单的生活,以及户外娱乐。在这些东西移动时,它们既体现了文明(正如当时盎格鲁系美国人所理解的那样),也体现了这一文明在自身内部产生的对文明的解毒剂。而一股跨越太平洋的反向的潮流——人的移动——已达到顶峰,如今则受到抑制。
1908年3月,大卫·甘布尔(David Gamble)和玛丽·甘布尔(Mary Gamble)夫妇在洛杉矶港口登上了一艘向西行驶的船。大卫·甘布尔是宝洁(Proctor&Gamble)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詹姆斯·甘布尔(James Gamble)的10个孩子之一,也是这家公司的前总务部长和财务经理。现在他已经退休,并且与妻子决定在加利福尼亚的帕萨迪纳建一栋房子,以享受那里的新鲜空气和简单的单层别墅生活方式。房子于3月份破土动工。为了避开大费周章的房屋建设和搬家过程,他们动身前往亚洲旅行。
他们的建筑师查尔斯·格林(Charles Greene)和亨利·格林(Henry Greene)兄弟曾通过波士顿人爱德华·摩尔斯(Edward Morse)的书《日本住宅及其环境》(Japanese Homes and Their Surroundings)以及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会上的日本展馆学习过日本建筑的细节,给甘布尔夫妇设计了一座“日本式的”单层别墅,尽管这座建筑也体现出了提洛尔及其他欧洲木建筑的影响。在内饰方面,格林兄弟从南美、非洲和亚洲运来了硬木,同时也使用了加利福尼亚松及其他本地软木。在甘布尔一家于8月份返回后,格林兄弟随即用软木给他们雕刻了一幅富士山的墙面浮雕。
1908年,西村伊作(“伊作”是英文名Isaac的日语音译)——他的父母在他于1884年出生前不久在美国人传教士那里受洗为基督教徒——从日本经由欧洲到达了美国。当时他的两个弟弟分别在波士顿和洛杉矶。由于“绅士协定”带来的限制,或许还因为西村与社会主义者有联系,日本当局拒绝为他办理前往美国的护照。他在他的家乡新宫——一座位于和歌山县的太平洋海岸、因大量的海外移民而知名的港口城市——登上了前往欧洲的船,一路经过了新加坡、科伦坡和苏伊士运河。
到达欧洲后,他在海牙的日本大使馆谎称他的弟弟生病了,需要被带回日本。这两个人后来确实一起回到了日本,他们从旧金山出发,经檀香山到达了横滨。尽管在新宫,西村鼓吹美国式的生活方式,但看起来在美国的经历并没有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在他的回忆录《有益于我》(《我に益あり》)中,西村回忆说他对美国人对待动物的方式感到尊敬,但他也提到自己在美国受到了歧视。一个正在追捕华人谋杀嫌疑犯的便衣警察在一辆火车上骚扰了他。他在洛杉矶的弟弟告诉他,日本人在餐馆和理发店不受欢迎。不过,他还是不顾弟弟的担心去了一家餐馆。
从幼儿时起,西村的父母就给他穿西式服装。他讨厌按照日本传统的方式脱掉鞋子并坐在地板上。在于1907年结婚后,他从美国弄来了《好家政》(GoodHousekeeping)、《房屋与花园》(House and Garden)、《美丽家居》(House Beautiful)等杂志,并开始在教自己妻子英语的同时指导她按照美国的方式烹调和洗衣。他从芝加哥的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订购了所有的家具。一从美国回来,他便按照一本美国的书中的方案建了一所房子。
他的传记作者加藤百合观察到,西村把他的家居生活当成了一种表演。那些频繁到访西村在新宫的住宅的作家和艺术家们都对其感到惊奇。曾于1913年在那里待了一个月的画家石井柏亭写道,在前庭草坪上摆上餐桌、坐着藤椅子享用家庭晚餐的“西式景象曾屡次启发了我”。因为这里的布置、食物和用具的异国风情让客人们受到了冲击。正如其婚姻生活始于教给自己妻子西式家政的私人课程,西村的家庭聚会是按照他的设想而展开的演练。“他就像一个小王国的国王”,诗人与谢野晶子评论说。
作为一个自学成才的建筑师,西村在他的生涯中还为他的朋友和亲戚设计了几十栋房子,其中很多都是单层别墅。这些设计在建筑上体现了他所提倡的社会透明性的理念,正门以外便能够看到室内的布置。西村将起居室和餐厅结合到了一起,使得主人要在客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吃饭。他承认,这可能让主人在自己正吃饭时有客人来访的情况下感到不方便,但他认为被人看见自己吃饭没什么值得羞愧的。他声称,文明人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吃饭,好像野兽隐藏自己的猎物那样。
在较早的一期《住宅》——一本由桥口信助和女性教育家三角锡子编辑的杂志——中,西村告诉读者们,单层别墅是能够让日本人的生活与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保持一致的理想住宅。单层别墅的屋顶与日本房屋很相似,而其内部也由简单的平面和直角构成,符合日本人的趣味。西村指出,实际上单层别墅的设计中有很多都从日本建筑中获得了灵感。据他所说,真正的美式单层别墅为“逃离文明的烟雾和能够过上接近自然的艺术化的生活”而设计,它仅由四到五间房间构成,没有入口门廊和会客室。一间大的起居室同时充当餐厅和书房。尽管有些单层别墅的确有一个很小的大厅,但这不是一种让人们过上那种需要“在正门将来客赶走,或是让用人告诉来访者没人在家”的生活的住宅。
1908年,英国侨民、自学成才的建筑家詹姆斯·佩德尔(James Peddle)从帕萨迪纳折回悉尼,将其单层别墅设计方案提交给达西维尔(Daceyville)的房屋设计竞赛。达西维尔是澳大利亚的第一个田园城市,按照英国人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在《明日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1902)一书中提出的模式规划。它以多年来一直提倡为工人们建设规划住宅的国会议员约翰·罗兰·达西(John Rowland Dacey)的姓氏命名,并很快就成为一个时尚郊区。
在同一年澳大利亚建筑方面的媒体介绍了加利福尼亚的单层别墅,它们描述说这种建筑向“喜爱愉悦”的澳大利亚人——他们的“游牧本能”促使他们一有机会就来到户外——许诺了“纯净的乡村空气”以及“健康的身体状况和幸福的责任”的祝福。在《建筑》(Building)杂志中,佩德尔称赞了旧金山在伯克利和奥克兰的新郊区的景观,并催促他的同胞们向他们的美国邻居学习“一些共产主义理念”,撤除环绕他们地产的栅栏。
达西自身在当时是澳大利亚工党的财务主任,也是工党内一个保护主义派别的成员。工党的宣言中号召“培育一种基于保持人种纯洁的澳大利亚情操”。政治评论家A.莫里斯·洛(A. Maurice Low)在出版于纽约的《论坛》(Forum)杂志1908年10月号上写道:“许多年以前,澳大利亚人决定澳大利亚应当是一个白人的国家,亚洲人不应当被允许移民到这里。”洛指出这导致澳大利亚的甘蔗种植园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因为“白人不能,或者不愿意在其中工作”。他声称在澳大利亚,日本人尤其“受到了强烈的厌恶”,这种厌恶甚于“地球表面的任何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