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猪和它的一生
前言:忽而想起农村的生活了,就以猪为代表吧。文章依旧很长,能有一人读完便觉足矣。
猪恐怕是这世界上最悲催的动物了,不单人吃它的肉,还被人用来骂人。不管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骂人都有共同的默契:骂人笨,称蠢猪,猪脑子;骂人脸皮厚,又有脸皮厚得跟猪皮一样。猪的作用,已经被开启到最大化,反正猪也不会跟你争辩。
老话里有一句辩解的话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意思是,虽然没亲身经历,但也略有了解。其实这句话是不对的,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吃到猪肉的次数永远是要比见到猪跑的要大的。城市化在推进过程中,为了维护城市形象,如果猪都能和人一样大摇大摆的走上街头,人的尊严何放?毕竟城市化就是把农村瓦解的,而猪也算是农村的专属了。
小学的时候为了学写作文,老师会推荐我们去买优秀作文看,在这些优秀作文里,小作者们总是去农村的外婆家过暑假,叫体验生活,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城里人的身份大抵是新晋的,因为外婆家还在农村,富不过三代,穷却是可以传宗接代。到了乡下,他们第一次见到活的猪,这在他们是很神奇的东西,于是他们没事就开始撵着猪跑,看猪吃食,这时他们可以说一句,吃了那么多年的猪肉,终于见过猪跑了。然后这暑假过了不久,他们就把我们的猪写得呆头呆脑再给我们看。
猪也算是农民的一项副产业,这在最早的农耕社会之初就已经形成的格局。家里一直养猪的,但养猪其实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每天不单要给人做饭,还得给备猪食,那时候可不同现在,用的猪饲料,就便是有,也是不舍得买的。在每一季地瓜收获时,地瓜藤还有一部分的地瓜就要留来做猪食用。母亲每天晚上会把地瓜藤剁碎,煮猪食时把地瓜刨成丝,同碎藤一起煮,开了以后,舀到桶里,掺入碾碎的谷壳粉,一顿“香喷喷”的猪食就好了。
村里的猪是散养的,平时它们都在外边觅食走动,真正是无忧无虑的。每日一到喂食的时间,各家的妇女便敞开了喉头,那是一种特殊的调,大约是eiu~~,受到进食信号的猪就摇头晃脑地从田间地头走回家,到了门口,哼哼唧唧地拱门。家中有石头凿刻的槽,每头猪都有专属的槽口,大多数的猪都很自觉,就像面前是自己专属的碗。但也有一些不守规矩的,抢别的槽食,真正的吃着碗里的,惦记别人碗里的。主人家便生气地扬起瓢,敲打猪头,直到它不敢把嘴往别的槽伸。有几个槽,喂几头猪,这是农家人的规则,他们仿佛也不曾想过将其发展成一个产业,而只是花一点可以闲下来的时间去打理的副业。所以人们养几头,待出栏的时候添一点收入就很幸福,当然,有时候母猪生崽子,这就是不可控的了。
母猪要生崽之前,会表现得急躁不安,而且它们一般不在屋里生崽。而是会从家里叼走麻袋纸皮箱之类的到外边作窝,这是一种信号,这时候主人家便给要生育的母猪加食。偶尔有的也会晃人,假装急躁不安,叼着各种东西,使人们判断失误,倒也是骗得几顿好伙食。但大多数的猪都很实诚的,叼着东西出去筑窝,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这母猪再回来时,带回来一窝猪崽子,主人别提多高兴了。有句老话说,一猪生九崽,连母十个样,讲到猪生崽,就要提到猪的配种,会有专门的种猪,因为公猪一般都被阉了,公猪的肉臭骚,卖不出几个钱。所以种猪很少,我们村就没有,邻村有一孤寡老人,养着一头种猪,谁家有母猪需要配种了,便去引来,事后给一些米还有一点钱。
猪崽慢慢离奶可以进食了,先是喂一些粥食,待得稍大一些,便可以和成猪一样吃猪食,这时便要将之阉割。
阉割,又称去势,使其性变,《本草纲目》中对禽畜的阉割有专门的研究,比如马叫骟,牛叫犍,猪叫豮,而鸡叫阉等。对禽畜的阉割,是为了减少其因其他事而耗损能量,而认真专心长膘加肉。而且阉割后牲畜的性情温驯,也好养一些,比如未阉割的公牛一发情起来,真是红了眼,不单看到母牛就冲上去,还经常和别的公牛角斗,任你拽绳,用鞭子抽也不顶用,急了眼了说不得用它头上的角顶你。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上为什么会用宦官,这都是从牲畜上学的,然后用在人身上。而这在猪身上是最常用的,《礼记》有载,豕曰刚鬣,豚曰腯肥,说的是未阉割的猪皮厚毛硬,而阉割后的猪膘肥体壮。为了让猪增加经济价值,便一定要对其进行阉割了。
阉猪一般是早上进行,待母猪把崽带回家吃食时,把母猪赶出插上门,然后把猪崽一只一只地抓起来,进行阉割。每一次父亲把我叫到大门外,防止母猪跑回来撞门,把门撞坏。于是我便持了一条大棍子,守在门外。当工作开始时,因为疼痛,猪崽会发出凄厉的叫声,这种声音像一只只箭飙射耳膜,我想,那声音里必然包含了对死亡臆测的恐惧,不然不会叫得那么绝望。没走远的母猪听了这声音,焚急哼哼地往家里赶。领了令的我,只得如张飞面对魏军千兵万马,圆目怒睁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挥着棍子,口中胡乱叫着,色厉内荏地驱赶它,其实我那时心里是恐惧的,身上鸡皮耸立,很怕母猪突然失去理智。于是趁它对我手中的棍子还惧怕,赶紧把它赶出巷子远远的。直到那凄厉声息止,这对心里的煎熬才算结束,扔下手中的棍子,手中满是汗水。
小猪长得很快,待得这些猪再大一些,便能够买卖了,有专门收购猪崽的,我们称之为猪崽客,他们从村中收购,又卖与市场,从中赚取差价。卖猪是大事,就跟一场小丰收差不多,卖猪后,要焚香告祖,答谢护佑。
猪肉是乡下最常能吃到的肉类。本地猪因为饲养方式不似圈养的膘肥大耳满身虚胖的猪,本地的猪肉紧实而香味十足。当然,本地猪肉的价格也要更高些。苏轼晚年被贬海南儋州,即我的故乡。不知道当年东坡先生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深谙猪肉做法的他,第一次用本地猪肉做出的“东坡肉”,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逢年过节时,有意愿要出猪的主人家往外一说,就有人来订份子,记下名字。给猪称重,算个总价,然后把钱一摊分,便组织前去主人家杀猪。最后就开始分肉,不以斤称,大约地把猪肉分成份数,念到名则取走一份,大家都彼此宽容,多一两差半两都是不计较的。分毕付了钱便各自回去了,参与杀猪分肉的人就在主人家将余下的内脏,肠子炒了菜,主人家沽了些酒,招呼喝罢。
母亲一直都没舍下这副业,在家中除了耕种之外,又养几头猪。我高二那年,在市里上学,一次周末回家时,母亲消瘦了不少,邻居给我说了家中发生的事:母亲养的五头猪都死掉了,都是快出栏的成猪啊!我只好宽慰母亲,她带着消沉说,那是五头猪啊,怎么能一夜间尽皆死掉了,我做梦都想起这事,有时候都把猪食煮了,才发现猪都没了。母亲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垂泪。两天后我便回学校了,一个月再回来时,母亲开心地对我说,瞧!我又买了两只猪崽养。
我又听到了母亲唤猪吃食的声音,在一个黄昏,清风拂面,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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