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千帆过尽有诗墙

《千帆过尽有诗墙》

文/阿童莫

说到诗墙，人们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常德诗墙，这面被誉为“世界最长的诗书画刻艺术墙”，2009年9月被载入大世界吉尼斯记录，全长4公里的诗墙矗立在缓缓流淌的沅水旁，绵延起伏，气势恢宏，它既是一道看不厌的风景线，也是一条读不尽的文化艺术长廊。

我仰视诗墙，从匆匆的烟火岁月走出，走进素色的历史长廊，我虔诚拜见灿烂星河的每一颗闪耀的巨星，沐浴着几千年来仍耀眼的光芒。

李白，那个被贺之章称为谪仙人，余光中先生说他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浪漫主义代表，此时他腰挎宝剑，一边饮酒一边无限酸楚地用四川普通话吟唱：“早起见日出，暮见栖鸟还，客心自酸楚，况对木瓜山”。正是因为他醉后吐珠玑，也许还有些名人效应，使得无数人慕名前来木瓜山游玩。晚清诗人、画家何绍基途径此山便赋诗一首：“澧兰沅芷湘江竹，楚国芬芳万古情，却怪谪仙题句后，山头无复木瓜生”。可能是何先生怪诗仙的诗气太盛，惹得万物生长都得谨慎，我们且不说木瓜生与不生与诗仙有关，诗仙举杯邀月时的心绪却已感染了以后的许多人，他的老乡——明代诗人杨慎就在其列，大才子醉渡沅江望眼江景有感而发：“月朗沙寒夜未分，玉箫金管醉中闻，明朝回首沅阳路，愁听青猿和白云”。或许他酒至半酣，也闻不到木瓜飘香，醉眼朦胧还可以愁听青猿呼啸和白云悠悠的声音。

我一直思索，曾经的武陵或朗州为何总有猿声不断？也许是这里林深境幽，适合猿隐猿现吧！从唐代的田园诗人孟浩然的诗中就已经听到了：“武陵川路狭，前棹入花林，莫测幽源里，仙家信几深，水回青峰合，云度绿溪阴，坐听闲猿啸，弥清尘外心”。每一朝代，无论兴衰与否，都会有文人墨客闲来无事泛舟沅水或武陵探幽，坐听闲猿呼啸，把心中的那一份悠然写进文章，把眼前的那一种洒脱刻入画中，这也是人们一直追逐的自在与随性。这种自在与随性，今人可循着陶公的足迹便可得，亦或在诗墙前静下心来，还能听见远古传来一声声猿啼，如歌如泣，它是在送别沅水之上悠然而去的帆影吗？

我们在感受诗歌的魅力，往往很难深度体会诗人当时的心思，晩唐时期澧州诗人李群玉在《秋登涔阳城》说：“万户砧声水国秋，凉风吹起故乡愁，行人望远偏伤思，白浪青枫满北楼，穿针楼上闭秋烟，织女佳期又隔年，斜笛夜深吹不落，一条银汉挂秋天”。自古以来许多诗人都有伤春悲秋的思绪，这首诗中三个“秋”，一个“愁"，一个“伤"，道尽诗人故园情怀，我们那可敬可爱的诗人必定是在看透宦海后重返故里，在感受家乡人民生活不易发出无限感慨。同时代诗人方干在途径澧州，为缅怀这位耿直的同道中人，作诗一首：“讦直上书难遇主，衔冤下世未成翁，琴尊剑鹤谁将去？惟锁山斋一树风”。这里面也许有他们共同心声表达吧！

对于武陵源的描写每一位诗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视角，唐时宰相、诗人武元衡却以轻松的笔触描写武陵源：“武陵源在朗江东，流水飞花仙洞中，莫问渔郎千古事，绿杨深处翠霞红”。当然他只写到武陵一隅，而诗中的春色已遍染武陵源，诗人在此只观武陵仙境而不问千古闲愁。而李群玉却又有这样的描绘：“一条寒玉走秋泉，引出深草洞口烟，十里暗流声不断，行人头上过潺湲”。在这里我只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但见不到水的踪迹，不知是在地底流淌还是从行人头上流过，而且声传十里。留给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还有唐朝诗人司空图在《武陵路》这样写到：“橘岸舟间罾网挂，茶坡日暖鹧鸪啼。女郎指点行人笑，知向花间路已迷”。我想此时诗人不会在花团锦簇中迷路，而是被美丽的武陵女郎迷住了，从而引来路人笑声吧。在黄庭坚笔下的武陵又有一种世外桃源的仙境美：“武陵樵客出桃源，自许重游不作难。却觅洞门烟锁断，归舟风月夜深寒”。我喜欢这样的诗意，更愿置身于这样的境中，那样的宁静，又透着一丝神秘，一切近在咫尺，似乎永在远方，我只想在云烟迷锁的洞前寻觅，那怕很难，那怕归舟经风，月夜深寒。

人们常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可远方有多远！诗词歌赋在烟尘岁月能带给我们什么！唐朝诗人刘禹锡给出最好的诠释。他曾经因为二首游玄都观的诗，遭朝廷二次贬谪，面对人生坎坷，他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有万木春”自勉，即使身处陋室，依然有灵魂的芬芳，他不在乎物质上的贫乏，只求“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刘禹锡被贬为朗州（今天的常德）司马，写下：“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传颂千古的名句，道不尽诗人激越奋进的壮志豪情，他早年熟读陶渊明名篇《桃花源记》，被贬之前，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写就《桃花行》，赋予桃花源一种人间仙境，待刘郎游历陶公笔下的桃花源，发现所见之美与文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后又绘制《桃花图》并大力宣传，以争取上层社会的重视，其心其意可见一斑。

刘禹锡在朗州的第三个年头中秋夜，被如玉盘似的明月激发诗情，便有了：“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凝光悠悠寒露坠，此时立在最高山。碧虚无云风不起，山上长松山下水。群动悠然一顾中，天高地平千万里。少君引我升玉坛，礼空遥请真仙官。云拼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金霞昕昕渐东上，轮欹影促犹频望。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此诗之后也就有了现在看到的的玩月亭，彼时，午风晴朗，碧波无极，从一千多年的尘埃中走过，时光对于桃花源、对于桃花观、对于玩月亭来说只是一缕云烟，留给今人无尽概叹。

木瓜山已无从考究，太阳山依然从远古款款走来，它上接蓝天，下连碧水，引无数迁客骚人、文人雅士顶礼膜拜，刘司马曾六上太阳山，只因太阳山不一样的壮美，让他陶醉于此，诗兴大发：“汉家都尉旧征蛮，血食如今配此山，曲盖幽深苍桧下，洞箫愁绝翠屏间。荆巫脉脉传神语，野老娑娑起醉颜。日落风生庙门外，几人连蹋竹歌还”。太阳山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我们在他的诗中游历太阳山，已经触摸到了大山的气息，领略到古老而神秘的远古色彩。

远方并不遥远，当我们迈开前行的脚步，远方就在我们的前面，当我们慢步在诗墙之上，慢慢品读武陵阁、春申阁、渔夫阁、排云阁，便读到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的诗情画意，也感悟诗歌给予我们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不断发展，江海已不再是主流运输途径，沅水亦是如此，我们行走在美丽的沅江边，已看不到千帆逐浪的画面，也听不见沅郎渔歌的悠悠传情。现在的沅江，有时看它象一位刚健的猛士，胸襟豁达，满含激情地勇往直前。又觉得沅江好似一位美丽温顺的女士，优雅从容，还有些许脉脉含情，润泽着芸芸众生。时代赋予山河大地新的诗意，这令我对当下蕴藏的神奇力量，不禁肃然起敬。

千帆过尽有诗墙，我们不妨先从古人留给我们的二百肆拾肆首诗中漫游，看江盈科、袁宏道、王守仁、朱熹、姜夔、张孝祥、王安石、范仲淹、寇准、王昌龄、张旭、苏轼、苏辙等名儒大家所描绘的神秘武陵，再亲身体验今日之大美常德。一定会感受不一样的沅江不一样的澧水，不一样的太阳山不一样的桃花源，不一样的白鹤山不一样的柳叶湖，走进司马楼听刘禹锡呤诗，登上蜚云塔与李群玉话乡情，坐在玩月亭中感叹：“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