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有一天 不再漂泊 不再做故乡匆匆的过客
有人说,一生未能走出50公里的地方,那就是故乡。很荣幸,我就是其中一位啊。也曾梦想走出这片土地,去感受山的巍峨,海的壮阔;领略烟雨江南的温柔,雪域塞北的剽悍;体会草原的辽阔,沙漠的浩瀚;欣赏江南异域的风情,高原雪域的壮景。谁料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始终踟蹰在这不足50公里的土地上。这里位于子午岭余脉的山麓,沟壑纵横,墚峁交错,黄土高坡,山道曲折,土地贫瘠,资源匮乏,靠地打粮,靠天吃饭。八十年代的这里,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曾几何时,做梦也想脱离这片苦海,为此挑灯夜读,闻鸡起舞,十年寒窗,跳出了农门,却依然未能走出这片天。几番努力,几番曲折,幸苦打拼,难遂人愿,不得不再次回到原点。
神情沮丧的我,拖着沉重的腿,揣着铅一样的心情,走进萧索的村庄,面对乡亲们一声声热情地招呼,我强颜欢笑,委屈的泪水早已溢满眼眶。推开家门,爷爷正在一丝不苟的伺弄着旱烟叶,看见我,脸上的皱纹变成了一朵莲花。一旁喂猪的弟弟急忙接过我手里的书包,奶奶听见我回来,扶门而望,一脸的灿烂。家的温馨,丝毫不能化解我心头的郁闷,反而更是我觉着愧对他们。屈居于四堵墙之内,郁郁志难伸。唯有把满腔委屈化作爱心,倾洒在孩子身上,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像泰翁笔下的云雀一翅冲天。熟料,四堵墙之内,一呆就是三十年。三十年的沧桑岁月,早已抚平了往日的创伤。三十年的风雨历程,三十年的智慧汗水,三十年的奋斗追求,和这片土地紧紧地融为一起。
多年后才明白,自己的根就在这里,只有将心放在故乡这广阔浑厚的胸膛,做人才有底气。每当夜幕降临,母亲的炊烟将天地连成一片,父亲叼着喇叭筒,坐在门前的大核桃树下,凝结为一座雕塑,我明白,故乡已溶在我的血液里。故乡的夜,静谧而安详,月光在树影间婆娑,风儿在林间呢喃,偶尔几声犬吠,给村庄平添几分生机。我知道,无论天有多晚,夜有多深,有一扇门为我开着,有一盏灯为我亮着。在路上,脚在前行,心常被牵动,冬天吹着夏天的风。生于斯,长于斯,追梦于斯,成就于斯,原来梦就在这里。故乡,才是我扯不断的根。
每一次回故乡,双脚一踏进那块土地,就象一颗浮萍找到了家的感觉,那山、那水、那土都显得格外的亲切,赋予了不同的情感。熟悉的乡音,憨厚的笑容让我陶醉。一种久违了的、温馨中带有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的气息缓缓通过鼻翼,瞬间血脉般欢快地弥漫了我的全身,仿佛疲惫不堪的旅人回到家把汗臭的身体浸泡在一池暖暖的洗澡水中。啊,我总是被那气味儿所陶醉!那种北国乡村惯有的,混合着牛粪味儿,羊圈中腐败的膻腥味儿,果园里树汁的清香扑鼻而来。
对于乡村,我总像一个饥饿的孩子一样,贪恋地把头拱到敞着怀儿的母亲的胸脯上,那诱人的奶香和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汗气比世界上任何美味佳肴都令人痴迷和沉醉,宛如药铺中一味老中药的沉香。我喜爱那些住在僻远乡村里寂寞的庄户人的朴素生活,在我们这个拥有悠久文明的东方古国里,那通常称作“落后的”旧式的家耕生活,那衰朽的低矮的石屋里装盛着童年的欢乐,黄泥垒就的烟囱,以及篱墙上绿色的苔藓、高翘的檐头和熏黑的青冈柳上枯死的木耳……都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这儿的朴素的乡土生活是那样静,那样安逸,竟使我瞬间忘记自己,忘记外面世界的奢华,也忘记时间的流逝和人生的苦短!那些早年的壮志与梦想,那些曾经忍受过的痛苦、欲望以及扰乱心智的恶魔般的罪愆的肆意……如今在这质朴平静的泥土深处似乎全都不复存在了。此时此刻我只留恋这些低贱的淡紫色的土豆花,晨曦中带着忧伤的牵牛花和正午灿烂的鸡冠花瓣儿。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不再漂泊,不再做故乡匆匆的过客,落叶归根,久久地站在山岗望那村庄上早晚升起的炊烟,看那日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