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荣丨遍插树枝只一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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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艾炙的时候，草香弥漫，温热的情感也随之泛滥开来，想到节日，想到亲友，想到老家以及这些年的艰苦困顿，眼泪不禁涌了上来。

时值夏日，老家的庄稼树木想来都已苍郁繁茂了吧，黑土地总是不负期待。树木和田野让贪玩的孩子们多了躲藏追逐的野趣，这是四季分明的大东北无私的馈赠，除了夏，其他季节太过荒凉。夏日，树木独有的浓密，恢复了东北对大自然的期盼，我觉得那些亮油油的绿叶嫩枝都是为端午准备的。

节日的当天，我们需要插艾，更需要色彩鲜明的绿树枝点缀房檐。想起小时候折过的杨树枝，心里满溢生机勃勃的绿，它们旗帜一样招摇在老屋的茅檐之上，缀着红的，橙的，黄的，蓝的，粉的等多样五彩纸葫芦。那纸葫芦的穗子也是五颜六色，随风摇动，连着树枝，连着老屋，连着心。摇啊，荡啊，我小时候的端午就这样又来到眼前了。

忘记了自己参与过老家几次的端午，想来不足二十次。但大约每个端午都是差不多的程序，所以记忆格外深刻。节日那天，庄户人是要起得很早的，一般四五点钟，不待太阳升起，因为是要去麦地就着露水洗脸，太阳一晒，露水就会蒸发。用麦露洗脸，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野生的艾蒿不够多，天然的艾露过少老家的麦田又较多的缘故。至于把采回的艾蒿泡进脸盆洗脸，在老家时是一次也没有过的。回忆中都是用露水洗脸的，或者大概不拘麦露，什么露水都可以。

孩子们的乐趣不全在洗露一事上，更多的是去途和归途以及用毛巾沾露的嬉戏。归途经过田野树林就可以采艾蒿和折树枝了，树枝其实不独独可以折杨树的，其他矮小的榛柞类也是可以的，那叶子形状各异，其实比杨树叶美许多。至于采艾蒿，小孩子不太认得，都是大人们的事情，所以我更多的角色是折树枝。

树枝抱回家，五彩葫芦就上场了，所有的葫芦都要系在树枝上，然后插上屋檐。于是，端午的老屋头戴彩冠，精神抖擞起来。树枝怕蔫得当天折，但折叠纸葫芦要提前几天。提前把彩纸买好，全家亲手折成，才够热闹。我只会折最简单的两角葫芦，至于四角，六角乃至更高大上的样子都是大人们的手艺。有许多带蜂窝的宝葫芦形大葫芦，需要剪剪粘粘染染才弄成，屯中只有个别人会做，所以，节前几天，屯子走家串户折葫芦是一件比较热闹的事，七大姑八大姨再加上挤来窜去的小孩子成了风景。

香荷包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家小孩有，也大多都是买的，记事时小时候家里困难，我似乎只系五彩线从未戴过荷包，就算模模糊糊戴过，想来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健在时亲手用香草和布头做的。至于母亲，太忙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活计忙起来，估计做这活计的闲心早没了。所有的母亲，那时候的心思，都侧重在吃食上。节日时尤其如此，贫困的节日更是如此。

小时候的端午节吃食如今看来单调无比，但当时觉得丰富极了。攒了一春的蛋食上桌了，看着一大盆蛋，幸福感爆棚。咸的，淡的，鸡蛋，鸭蛋，鹅蛋，蛮多的，但十几口人一分，一人几个就没了，好在还有为过节特意添加的大豆腐做的菜。过节的早晨，起早要去豆腐房用黄豆换两块大豆腐，这水豆腐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许久才舍得吃一回的。有时母亲大方，过节当天午饭或晚饭，还会有小鱼酱吃。母亲用红干辣椒做的小鱼酱又好吃又下饭，但是由于家中条件不好，小河鱼也是不常买的。至于粽子这类南方传来的吃食，我小时过节完全没有见过，因为做粽子的原材料在当时看来太过珍贵，不是一般人家和贫苦人家所能获得和吃得起的。

每每想到这些吃食，我都会想到母亲，想到母亲操劳勤俭的一生。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母亲却早已离我而去。每到端午，我都会深深地怀念母亲，怀念老家，怀念物质匮乏离我远去的旧时光。不为其他，只为铭记。

人生几十年，光阴过隙。许多人都如我一样在短暂的时光里，庸常地活着，然后一天天开始遗忘。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母的叮咛模糊了，故乡的老屋凋敝了，少年的憧憬无迹可寻了。蓦然回首，平凡的我们其实没能如父辈一样平凡地活着。他们的平凡尽心尽力，我们的平凡得过且过。他们把贫苦的日子过得鲜亮，我们把富裕的生活过得昏黄。

那么多的回忆满满都是父母给予我们永恒的精神慰藉，而我们，将给子女和后辈留下一些什么呢，难道仅仅是物质上的遗存?

端午，我的节，一个人默默折回些树枝，叠几个五彩纸葫芦。面对各种形式的华丽与荒芜，但愿我能在纳新之余，坚守住一份亲自操持的美好。若干年后，当我的孩子蓦然回首，会有个独属于自己的节日回忆，让他的思念有所皈依和安放。

作 者 简 介

杨秀荣，女，笔名沧海月，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大庆市诗词学会会员。文章散见于《散文天地》《儿童文学》《岁月》《大庆晚报》等报刊，出版了散文集《一个人的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