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主义者的美丽新世界

文/姬十三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上个世纪80年代，我还是小学生时曾在作文里这样展望：飞碟成为寻常的交通工具，世界欣欣向荣，物质极大丰富，而我成了著名科学家，好吃懒做……好吧，很没创意，也很没技术含量，是不是？

作为科幻爱好者，有创意的预言我们都见得多了，不过，当我看到世界超人主义者协会（World Transhumanist Association）的网页时，才真正醒悟什么叫有技术含量。这个目前拥有4180名会员的协会，绝不是扯大旗的世界民间科学家集合，他们的会员中有纳米科学家、生物学家、工程师、哲学家，这是一群科学乐观分子，他们承认人类的局限，相信可以通过科技来改造人类，令人类变得更长寿、更快乐、更聪明，并且彻底超越生物界，进入超人时代和后人类时代。他们为这个目标聚集在一起，这就是他们信奉的超人主义。

自奇点以后的世界

超人主义的一个重要概念就是“奇点（Singularity）”。这里的奇点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奇点，在《奇点迫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这本书中，作者雷·库茨魏尔将此概念阐述为：未来的某个时刻，人类科技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人类的存在形式发生质的变化，从这个时候开始，人类将进入超人时代。这个转折点，就是人类未来史上的“奇点”，是人类史上新纪元的开始。

这本曾进入“2005年亚马孙科普类图书十佳”行列的书还有一个副标题——“当人类超越生物”。库茨魏尔认为，随着科技之发展，人类的生物体将与拥有高速运算能力的机器体完美结合，并可利用基因技术、纳米科技等手段进行改造，从而诞生新的人类世界，从此，生物体与机器体将不再截然可分，甚至，物理世界与虚拟世界也将互成一体，于是人类超越了自身的生物本质。

让库茨魏尔如此有信心的理由是，人类已经进入了科技发展的指数式发展阶段。他认为，到了增长的某个拐点，科技就将呈现爆炸式的发展，按照他的数学模型，人类在2000年到2014年的14年内取得的科技成就将等值于此前的二十年，而这个“二十年”的成就在2014年后只需要短短7年就可获得；以此速度，我们将在未来见证科技高歌猛进式的发展。而在某个时间点，也就是奇点，人类将进入彻底革新的时期。人类用自身创造的科技，从此摆脱进化的束缚，开始了自身进化的时代。他预言这个奇点将在21世纪的中叶出现。

需要升级的身体

为什么超人主义者一心想要抛弃人类的生物体，成为一个新的“物种”呢？因为在他们看来，人体有太多的局限性、太多的不完美，我们会感冒，会生病，会衰老，会受到情绪的控制，无法保持恒久的活力，进化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与一定环境相适应的半成品，远称不上是一个完美的设计。一个猩猩可能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完美，但人类却会竭力去完善自己。

有太多的理由证明人体还不够好——进化工程师就像一个毛手毛脚的见习生，落下了很多历史遗留问题，需要后人来加以改良。例如，呼吸的通道和吞咽的通道莫名其妙地在咽喉处交叉，造成了一个麻烦的后果：一旦食物堵住“交叉路口”，空气就不能从肺里进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人体进化出了一套反射机制，确保在吃东西的时候，气管口是暂时关闭的，就像一套红绿灯系统在指挥十字路口的交通。但是很遗憾，这套系统有时会失灵，食物会走错路，于是我们就会“呛”住。好在大多数时候，交通事故都不严重。但是偶尔地，每年大约十万人中会有一例发生致命的“车祸”——呛死。当然，这比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小多了。但是，为什么进化设计师就不能安排两条并行的通道？再比如，阑尾也是设计存在严重“缺陷”的产物，它除了容易出现炎症、坏死以外，别无他用。除了这些小纰漏，我们的身体还有许多让人觉得“用户体验”不够好的地方：

寿命：我们活得太短了，连乌龟都比我们做得更好，这严重妨碍了人类享受生命的乐趣，阻碍了人类的发展。想象一下，如果贝多芬、歌德、爱因斯坦能一直活到现在会怎样？当然，你也许会说，他们会成为老顽固，成为教条、刚硬、不思进取的保守分子，但是，超人主义者乐观地认为，如果他们能一直拥有一个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身体，将会在科学、艺术上源源不断地做出贡献。超人主义者因而认为，长寿乃至长生不死是好的。

智力：我们会忘记去买牛奶，会在出门时忘记带钥匙，要花很久反复多次才能记住一个单词，这太不方便了；而手里掂着的几两重的小机器的计算能力都让我们望尘莫及。人类当然有理由希望变得更聪明，记忆力更好。智力是人类冲出地球展望宇宙最大的束缚。

身体功能：虽然我们已经通过疫苗注射的手段增强了免疫功能，而且将来还会找到别的方法令身体变得更健康、更好地抵御疾病的侵袭，但是，我们举不动重物，在晚上看不清东西，反应速度也不够快。因此，我们非常渴望变得更强健、更敏锐、更敏捷。

情绪和自我控制：我们经常会不快乐，大多数时候，这并不是因为遭遇了明显的挫折和失败。情绪低落，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天气，或是看了一部伤感的电影，或是体重增加，或是今天上班有人讽刺你的新发型。我们也很难改变坏习惯，经常被恶习左右，迟迟无法养成好习惯。多种荷尔蒙在体内此消彼长，令我们变得情绪化，无法保持一贯的活力。种种证据表明，几千年来，我们并没有变得比先人更快乐。我们希望，人类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点，会令我们生活得更加幸福、安详。

成为超人之途径

人类的确已经拥有许多新奇的科技，并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世界，但是，对自身的改造却进行得很少。这副躯体与几千年前的先人相比差别并不大，甚至还变得更加孱弱——我们除开增加了知识，增加了对世界的理解，其实并未变得更聪慧。

超人主义者认为，人类将通过利用一些重要的科技手段开始改造自己。人体是可以DIY的，通过不断地改换零件，会逐渐变得与从前不一样。

生物医学工程：基因研究和分子生物学的进步最有可能直接对人体进行改良革命。纳米医学科学家罗伯特·弗雷塔斯乐观地估计，如果我们能阻止50%的“人体故障”，人类的预期寿命就能达到150岁；如果能阻止99%的故障，我们就有可能活过1000岁！从前，研发药物的科学家需要寻找某种药物的作用位点，从一大堆化合物中筛选出没有副作用的、有效的药物；而如今，我们已经了解体内许多生化过程的作用途径，从而能有目的地设计出可以精确作用于某个分子位点的药物，更有效地对付疾病。基因表达过程也已经被研究得比较清楚，新的RNA干扰技术能够“关闭”某个特定基因的表达，从而将有害基因处以无期徒刑。这些技术都将有效地改善人类的生存质量。

纳米技术：纳米技术不仅将重建物理世界，也将重建我们的身体和大脑。将来人类可以对生物过程进行纳米级的微量分析，这项技术的成熟将使人们制造出用于验血的生物芯片，并把它应用在对多种疾病进行更早期的诊断方面。纳米生物技术的成果也会为制造人造器官和人造皮肤提供便利——如今，科学家们已经能够利用烧伤患者未被破坏的皮肤细胞制成被烧伤部位的人造皮肤，并使其具有正常的代谢功能。将来，纳米生物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还会为医生有效治疗脑血栓提供可能，纳米微粒也会在摧毁脑肿瘤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脑科学：将纳米技术与脑科学结合起来，将能有效地改善智力。虽然说大脑看起来是铁板一块，不像皮肤、骨头的可塑性比较高，但是当纳米机器人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则可以利用纳米机器人来改良大脑，使大脑焕然一新，人类的记忆、智力、感觉等能力将因此得到很大提升。而且，由于纳米机器人之间具有高效的通讯能力，这将重新构造大脑的神经连接，创造出生物体和机器体之间的无缝衔接；甚至，这项技术还有可能催生大脑与大脑之间的无线连接——也就是心电感应。

人工智能：雷·库茨魏尔认为，机器人技术是加快奇点来临的最为关键的技术。到本世纪末，机器智能将极大地超越人类智能，因此，让机器帮助人思考，将是实现超人梦想的最重要的环节。脑机交互技术的发展将令人脑控制机器以及机器协助人类思维成为可能，这样，人类的思考速度必将突破生命体的局限。个人的超级智慧将不再只是一种奢望。

超人的展望和实践

未来的超人是什么样子的？特德·蒋在《领悟》一文中的描写也许可以帮助你想象。智慧不断升华，以至于最终打破宇宙规律，这就是超人主义者们的终极理想。而在他们的展望中，超人类不光是智力上的突破，还应该拥有极为健康强壮的体魄、长生不老的寿命，以及和谐幸福的情感生活。

超人主义者的理论认为，在奇点以后，人类将经过一个超人时代，然后进入后人类时代。后人类时代的“人”将极大地超越现有人类的能力，将机器智力与生物智力完美地融合起来，这时，“人”将不再是生物概念上的人类；而处于人类与后人类之间过渡状态的超人，虽然仍然被视为“人”，但他已经突破了现今人类能力的一些限制，可以说是人类的增强版。

虽然因为年龄所限，大多数超人主义者可能无法活到奇点到来的那一天，但是他们身体力行，尽可能利用现有的科技来增强智力和体力，借助药物和良好的生活方式来增进健康、延长寿命。同时，他们还对人体冷冻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希望借助这一技术，让自己看到超人时代的到来。

梦想还是幻想？

但是，超人主义并不为主流科学所接纳。主流科学家谨慎地认为，科技不可能无限地发展下去，可能在奇点到来之前，人类就会遇到智力上的瓶颈。

医学达尔文主义者认为，人类无法改变衰老的进程，就像物理学家无法设计永动机一样。因为，衰老和死亡是自然镶嵌在人类命运里的东西。引起衰老和死亡的基因是千万年的进化所遗留下来的，这些基因是双刃剑，在人年轻的时候它发挥有益的作用，帮助我们保持生存优势，令我们强壮、智慧，并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但同样也是这些基因，在我们年老时发挥的作用则是使人衰老和死亡。因此，生物学家没有办法剔除这些基因。衰老和死亡是人类不可更改的进程。

拥有无限能力的人类社会也不见得就幸福。赫胥黎在他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中，构想了一个“消除全部痛苦”的世界：不同阶级的人各安其命，国家还会发放一种精神麻醉药物来让人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总而言之，感官享受得到充分的满足，如果还有烦恼，药物就是最终的解决方案。这是一个由于享乐而丧失了自由的未来世界。我们是否愿意选择这样一个世界？

附：关于超人主义者协会及其宣言

1998年，哲学家尼克·博斯特罗姆和戴维德·皮尔斯创建了世界超人主义者协会（WTA），旨在支持和出版关于超人主义的讨论和研究，参与和提倡相关的技术。

1999年，WTA起草了《超人主义者宣言》，并在2002年进行了两次修改，其内容如下：

（1）人类将会在未来因为科技而出现剧烈的转变。我们预见到了重新设计人体的可能性，这些因素包括不可避免的衰老、人工智能的极限、心理障碍和痛苦的无法选择性，以及我们受困于地球等。

（2）为了理解这些科技将来的发展和它们长期的影响，一定要展开系统的研究。

（3）超人主义者认为，相比禁止或阻止科技进步的看法，本着开放的心态接纳新科技，可能有更多的机会让科技为人类服务。

（4）超人主义者拥护和主张以下的道德权利：人有权使用科技来扩张心理和生理（包括生殖）能力，提高对自己生命的掌控能力。我们追求超越当今生物极限的个体发展。

（5）在对未来的规划中，一定要考虑到快速发展的科技能力。如果由于技术恐惧和不必要的限制使技术的潜在效益无法实现，将会是人类的一大悲剧。另一方面，如果包含先进技术元素的灾难或是战争令智慧生命灭绝，也将会是一大悲剧。

（6）我们需要开设论坛，针对所需完成的事项让人们进行理性辩论；也需要创造一个新的社会秩序，让负责任的决策得以实施。

（7）超人主义者支持各种生灵（不管是人工智能、人类、后人类，还是非人的动物）所拥有的福祉，也拥护现代人性主义中的许多原则。超人主义者不支持任何特定党派、政治家或政治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