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爱人义者循理之中华千古第一赋《荀子·赋篇》

《荀子·赋篇》

（荀况 战国晚期 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

爰有大物，非丝非帛，文理成章;非日非月，为天下明。生者以寿，死者以葬。 城郭以固，三军以强。粹而王，驳而伯，无一焉而亡。臣愚不识，敢请之王?

王曰：此夫文而不采者欤?简然易知，而致有理者欤?君子所敬，而小人所不 者欤?性不得则若禽兽，性得之则甚雅似者欤?匹夫隆之则为圣人，诸侯隆之则一 四海者欤?致明而约，甚顺而体，请归之礼。–礼。

皇天隆物，以示施下民，或厚或薄，常不齐均。桀纣以乱，汤武以贤。涽涽淑 淑，皇皇穆穆。周流四海，曾不崇日。君子以修，跖以穿室。大参乎天，精微而无 形，行义以正，事业以成。可以禁暴足穷，百姓待之而后泰宁。臣愚不识，愿问其 名。

曰：此夫安宽平而危险隘者邪?修洁之为亲，而杂污之为狄者邪?甚深藏而外 胜敌者邪?法禹舜而能弇迹者邪?行为动静待之而后适者邪?血气之精也，志意之 荣也，百姓待之而后宁也，天下待之而后平也，明达纯粹而无疵也，夫是之谓君子 之知–知。

有物于此，居则周静致下，动则綦高以钜，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大参天地， 德厚尧禹，精微乎毫毛，而充盈乎大寓。忽兮其极之远也，攭兮其相逐而反也，卬 卬兮天下之咸蹇也。德厚而不捐，五采备而成文，往来惛惫，通于大神，出入甚极， 莫知其门。天下失之则灭，得之则存。弟子不敏，此之愿陈，君子设辞，请测意之。

曰：此夫大而不塞者与?充盈大宇而不窕，入却穴而不偪者与?行远疾速，而 不可托讯者与?往来惛惫，而不可为固塞者与?暴至杀伤，而不亿忌者与?功被天 下，而不私置者与?托地而游宇，友风而子雨，冬日作寒，夏日作暑，广大精神， 请归之云–云。

有物于此，(人蠡)(人蠡)兮其状，屡化如神，功被天下，为万世文。礼乐以成， 贵贱以分，养老长幼，待之而后存。名号不美，与“暴”为邻。功立而身废，事成 而家败。弃其耆老，收其后世。人属所利，飞鸟所害。臣愚不识，请占之五泰。

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屡化而不寿者与?善壮而拙老者与? 有父母而无牝牡者与?冬伏而夏游，食桑而吐丝，前乱而后治，夏生而恶暑，喜湿 而恶雨，蛹以为母，蛾以为父，三俯三起，事乃大已，夫是之谓蚕理。–蚕

有物于此，生于山阜，处于室堂。无知无巧，善治衣裳。不盗不窃，穿窬而行。 日夜合离，以成文章。以能合从，又善连衡。下覆百姓，上饰帝王。功业甚博，不 见贤良。时用则存，不用则亡。臣愚不识，敢请之王。

王曰：此夫始生钜，其成功小者邪?长其尾而锐其剽者邪?头铦达而尾赵缭者 邪?一往一来，结尾以为事。无羽无翼，反复甚极。尾生而事起，尾邅而事已。簪 以为父，管以为母。既以缝表，又以连里：夫是之谓箴理。–箴

天下不治，请陈佹诗：天地易位，四时易乡。列星殒坠，旦暮晦盲。幽闇登昭， 日月下藏。公正无私，见谓从横。志爱公利，重楼疏堂。无私罪人，憼革贰兵。道 德纯备，谗口将将。仁人绌约，敖暴擅强。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蝘蜓，鸱 枭为凤凰。比干见刳，孔子拘匡。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郁郁乎其遇时之不祥也，拂 乎其欲礼义之大行也，闇乎天下之晦盲也，皓天不复，忧无疆也。千岁必反，古之 常也。弟子勉学，天不忘也。圣人共手，时几将矣。与愚以疑，愿闻反辞。

其小歌曰：念彼远方，何其塞矣，仁人绌约，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谗人服矣。

琁、玉、瑶、珠，不知佩也，杂布与帛，不知异也。闾娵子奢，莫之媒也;嫫 母力父，是之喜也。以盲为明，以聋为聪，以危为安，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 维其同!

白话文：这里有个重要东西，既不是丝也不是帛，但它有文章的道理，文采斐然。这个重要东西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但给天下带来了光明。活着的人靠它享尽天年，死了的者靠它得以按葬；内城外城靠它才能坚固，军队的实力靠它才鞥加强。国君完全依靠它就能称王，用一点就能称霸，完全不用就会使国家灭亡。我很愚昧不知它的详细情况，就大胆地请教大王。

大王说：这东西是有文饰但不是不彩色的吗?是简单易懂还极有条理的吗?是被君子所敬重而被小人所轻视的吗?是人的本性如果没得到它的薰陶，人就会像禽兽一样，人的本性得到它的薰陶，人的行为就很端正吗?是一般人尊崇它就能成为圣人、诸侯尊崇它就能使天下统一的吗?这个东西极其明白而又简约，非常顺理而又得体，请求把它归结为礼。——礼

上天降下一种东西，用来施舍给天下人民；有人获得的丰厚，有人获得的微薄，常常不会整齐平均。夏桀、商纣因为获得的丰厚，所以昏庸乱政，成汤、武王因为获得的微薄，所以贤能英明贤能。上天降下的东西，有的混沌有的清明，都是浩瀚无涯而且静穆，没有人能听到声音。这种东西在四海之内全部流遍，竟然用不到一天时间。君子靠它可以修身养心，盗贼靠它可以打洞进门盗窃财物。这种东西和上天一样的高大，它又时常恨细微，不显露它的形状。德行道义靠它才能端正，事情功业靠它才能办成。这种东西可以用来禁止暴行，可以用来致富脱贫；百姓依靠了它，才能太平安定。我很愚昧不知这种东西的具体情况，希望能够打听到它的名称。

回答说：这东西是把宽广和平坦看作为安全，而把崎岖不平和狭窄看作为危险的吗?是亲近美好廉洁的品德，而疏远杂乱肮脏的行为吗?是很深地藏在人们心中，使人们对外能战胜敌人的吗?是效法虞舜、大禹，才能能沿着他们的足迹继续前进的吗?是人的行为举止靠了它，然后才能做到恰如其分的吗?它是人身血气的精华，是人们意识的精英。百姓依靠了它，然后才能安宁，天下依靠了它，然后才能太平。它明智通达纯粹，而且没有缺点毛病，这叫做君子的智慧聪明。——智

在这里有种东西，停留时，就撒满遍地而且安静地停留在最低处，活动时候，就会飞到极高，而且广大无边。圆的时候和圆规画出来的一样，方的时候和角尺画出来的可以重合。大得可以和天地相并列，德行比唐尧、大禹还要敦厚慈爱和善。小的时候比毫毛还细微，而大的时候可充满无边无际的空间。它们会迅速到达很远很远的地方，它们分开后会互相追逐返回山边，它离开人们上天后，天下人就都会生活艰难。它的德行敦厚，不会丢弃任何人，五种色彩齐备成为花纹，它来去昏暗，变化莫测就像天神一样，它进出很急切，没人知道它的进出之门在哪里。天下人失去了它就会灭亡，得到了它就能生存。学生我不聪明，愿意把它陈述给先生。君子设置这些隐晦的词句，请您猜猜它的名称。

回答说：这东西是庞大而不会被堵塞的吗?是充满无边无际的空间而不会有间隙，进入缝隙洞穴而不觉其狭窄吗?是走得很远而且很迅速，但是不能背负重物的吗?是来去昏暗而不可能被固定堵塞的吗?是突然回来杀伤万物，毫不迟疑毫无顾忌的吗?是功德覆盖天下，但不自以为，有德行的吗?它依靠大地而在天地间遨游，以风作为朋友，把雨当做子女。夏季兴起热浪，冬季兴起寒流。它广大而又神灵，请求把它归结为云。——云

在这里有种东西，它的形状赤裸裸的展示在人面前，多次变化奇妙如神，它的功德覆盖天下，它为万代修饰文章。礼乐制度靠它才能成就，高贵卑贱靠它才能区分。奉养老人抚育小孩，依靠了它然后才能成功。它的名称却不好听，竟和残暴互相邻近。建立了功业，但自己被废弃了，事业成功，但家被破坏了。人们抛弃了它的老一辈，收留了它的后一代。它被人类所利用，也被飞鸟所伤害。我愚昧而不知道，请长老们把它猜一猜。长老们猜了猜说：这东西是身体像女人一样柔美，头像马头一样的吗?是屡次蜕化而不得长寿的吗?是善于度过壮年但不善于渡过晚年的吗?是有父母而没有雌雄分别的吗?是冬天隐藏而夏天出游的吗?它吃桑叶吐出细丝，开始纷乱而后来有条不紊。生长在夏天而害怕酷暑，喜欢湿润却害怕雨淋。把蛹当作为母亲，把蛾当作为父亲。多次冬眠多次苏醒，事情才算最终完成。这是关于蚕的道理。——蚕

在这里有种东西，产生于山岗，放置在内屋厅堂。没有智慧没有技巧，却善于缝制衣裳。既不偷盗也不行窃，却先打洞然后前往。日夜不停的劳作，使分离的东西相合起来，制成花纹式样。既能够联合竖向，又善于连结横向。用它制作的东西，下能够遮盖百姓的身体，上能够装饰帝王的服饰。功劳业绩非常巨大，却不炫耀自己贤良。有时用它，就在身旁放着；不用它时，它就躲藏起来。我很愚昧，不知它的详细情况，大胆向大王请教。

大王说：这东西是开始制作时很大，制成后很小的吗?是尾巴很长而末端很尖削的吗?是头部锐利，畅通无阻、尾巴摇曳而缠绕的吗?它一往一来地活动，把尾打结才开始。没有羽毛也没有翅膀，反复来回动作迅速。尾巴一长工作就开始，尾巴打结工作才停止。把簪针当父亲，而母亲就是那盛针的管子。既用它来缝合外表，又用它来连结夹里。这是关于针的道理。——针

如今天下没有秩序，请把我写的奇怪的诗叙述一下：天地交换了位置，四季颠倒了方向;天上恒星都坠落，早晚昏暗不明亮；阴暗的小人登上显要的位置，光明的君子却在下面躲藏。正直为公无私心，却被人说成是结私党；心爱公利去做官，却被人以为要楼房；没有袒护有罪人，却被人当作敌人来严密防范；道德纯洁又完备，却被人诋毁诽谤是没事瞎嚷嚷。仁义的人被废弃不用，遭受到穷困，骄横暴徒却在逞凶狂；天下黑暗又凶险，时代精英恐怕已经丢光了。蛟龙被当作壁虎，鹰隼被看成凤凰。王子比干被商纣王剖腹，孔子被困在陈国。我们都明白，他们的智慧是这样聪明亮堂，我们忧郁，他们碰上的时运是这样不祥。他们想把礼义普遍推广，却显得违背时代世风。天下是这样的黑沉沉，昏暗不明亮!光明的上天再也不会回来了，忧患将会无边无际永无尽头。千年后肯定会有反复的时候，自古以来经常是这样。弟子努力去学习，上天不会把你忘记。圣人拱手来等待，天下即将重新遇到好时代。弟子全都愚昧无知，希望听您反复说。

短小的诗歌唱道：想那遥远的地方，多么闭塞有通行有阻碍。仁义的人被废弃不用，骄横暴徒却在逞凶狂，看他们多得意自在。忠诚的臣子遭受危险，进谗言的小人却受到国君的委派。美玉琼瑶与宝珠，人们竟然不知去佩带。人们将布与锦相混杂，竟然不知区别开。如闾娵与子都一样美丽的人，没人给他们做媒。如嫫母与力父一样丑陋的人，这种人却被人爱。认为瞎子视力好，认为聋子听力好，误把危险当安全，还把吉利当凶兆。哎呀！老天爷!我怎能和他们同道?

《荀子·赋篇》作者简介：《荀子·赋篇》的作者是荀子。荀子名况，字卿，因避西汉宣帝刘询讳，因“荀”与“孙”二字古音相通，故又称孙卿，战国晚期赵国人。

荀子约生于公元前313年，卒于公元前238年，我国战国晚期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时人尊称“荀卿”。曾三次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后又做过楚国兰陵（今山东兰陵）令。

荀子是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对重整儒家典籍也有相当的贡献。

荀子学问渊博，在继承前期儒家学说的基础上，又吸收了各家的长处加以综合、改造，建立起自己的思想体系，发展了古代唯物主义传统。

荀子具有学术批判精神，具备兼容并包的意识，体现了战国百家争鸣走向学术交融的历史趋势。

荀子密切关注现实世界的变化，充满事功精神。荀子讲学于齐、仕宦于楚、议兵于赵、议政于燕、论风俗于秦，对当时社会的影响不在孔孟之下。他在坚持儒学的基本信念的前提之下，还在努力争取扩大儒家的政治空间，为儒学适应时代环境、进而寻求新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在自然观方面，荀子反对信仰天命鬼神，肯定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曾说“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子认为不应该由自然主宰人，而应该由人来主宰自然，同时也应顺应自然规律 。

在人性问题上，荀子提出“性恶论”，主张人性有“性”和“伪”两部分，性是恶的动物本能，伪是善的礼乐教化，否认天赋的道德观念，强调后天环境和教育对人的影响。

荀子对儒学经典的传授居功甚伟，他非常重视教师在教学中的地位和作用，认为国家要兴旺，就必须看重教师，同时对教师提出严格要求，认为教师如果不给学生做出榜样，学生是不能躬行实践的。

在儒家五圣，孔门十哲的行列中始终没有荀子的身影，这位在史书上被称为儒家的集大成者在后世却遭到冷落，其原因很多。荀子不仅有仁爱的观念，更重要的是推翻了孔孟的部分思想而建立了新的曾经受到儒家批判的思想， 如果站在今天这个时代看荀子的思想，那么看到的是他思想的先进性，但是在两千三百年前的战国晚期，那个时代的人们用局限的眼光看待荀子的思想，只能看到他的格格不入。

荀子有两个非常著名的弟子，韩非子和李斯，这两个人，一个人为秦国吞并六国带来了富国强兵的思想和方法，另一个人是大秦丞相。 按理来说，出了这么两个杰出的徒弟，无论是对荀子还是儒家，都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但问题是韩非子和李斯都不是儒家的代表人物，相反却是法家杰出的代表人物。

因为以上原因，荀子这个儒家之中的另类人物，始终不能被封建时代的大部分儒家学者接受，只有零星的几个儒家学者会对他进行赞扬。直到近现代，一些著名的人物开始研究荀子的思想，人们也开始正视这位在儒学受到冷落的人物，确实发现了现代的一些治国思想与荀子的思想有些契合，他的地位才开始渐渐上升。

荀子的文章论题鲜明，结构严谨，说理透彻，有很强的逻辑性。语言丰富多彩，善于比喻，排比偶句很多，有他特有的风格，素有“诸子大成”的美称，他的文章已有语录体发展成为标题论文，标志着我国古代说理文趋于成熟，对后世说理文章有一定影响。

《荀子·赋篇》作品介绍：赋适合于铺叙朗诵，引申而为一种着意铺陈事物、“不歌而诵”（不配乐歌唱而朗诵）的文体名称。它像诗一样全篇押韵，所以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古诗的一个流别；但它的句式又不很像诗而像散文，没有固定的格式，所以它其实是一种使用韵的散文，介于诗歌与散文之间。

《荀子》中的五篇短赋，开创了以赋为名的文学体裁。所以本篇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古中华第一赋”。

荀子的《赋篇》，与后来的古赋、骈赋、律赋、文赋等相比，具有不同的特点。

本篇中的五篇赋，每首描写一件事物。其前半是一种句式较为整练而接近于诗的谜语，后半是一种句式较为散文化而接近于《楚辞》的猜测之辞，末尾则点出谜底，具有假物寓意的特色。

至于篇未的一首诗与一首歌，则与前五篇赋略为不同，它不取猜谜的形式，而以较为显豁的词语来铺叙揭露社会上的反常现象，更具有政治诗的味道。

荀子曰：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

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

君子不为小之匈匈也，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