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崇拜的人——一名乡村教师

姨 夫

文：火山

如果说我年少时候最崇拜的是谁，我想既不是教我习武的壮汉武师，也不是给我织毛衣的巧手知青，更不是什么歌星明星。让我崇拜的人其实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我的姨夫。

姨夫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虽说只是个民办教师，但师范毕业的他已经算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了。记忆中，姨夫经常坐着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膝盖上摊放着本厚厚的书，旁边小桌上也总是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每每熟人经过，必定会给他打声招呼，或叫一声谢老师，或亲切叫他的名字，他必抬头客气地回一句：家里坐。那时的我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这样悠闲地读一本书，也能有这么一杯绿茶，那该是多好啊。可能现在的年轻人不清楚，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每天能捧着一杯绿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像我们家，只有来了客人，才舍得到村代销点去买一包两毛钱的花茶，平时喝的基本都是白开水。

姨夫也是个极有“派”的人。他总是梳着大背头，个头有一米八几，在那时普遍营养不良的农村，已经算是高大魁梧的了，再加上学生天生怕老师的心理，所以也就总是给我以很严厉、很有“派”的感觉。

我那时很少敢和他说话，但却极喜欢去他家“串亲戚”。

往往是到了周末，我步行十几里路去姨夫家，不仅是为在他家能饱餐一顿白米饭，更重要的是在他幽静的老院里，有一大箱一大箱的书等着我，那是我少年时代见过的最多、最好的书。有四大名著、三言二拍、历史史集，还有一些小说、话本、散文集、表哥们的课本等等，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知识的宝库啊，是我最初接触文学的圣殿。虽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好多文章太过晦涩，但在那时书籍贫乏的农村，即使是晦涩的古文也毕竟蕴含着神秘的故事而吸引着我。当然，实在读不懂的，还可以怯怯地去问一下姨夫，他就会耐心地给我慢慢解释清楚，那时的他好看起来倒也不那么严肃可怕了。以至于后来我中学时文言文一直很好，偶尔还敢对课本的文言文注释指手画脚，有次我的文言文新解竟被《当代中学生》录用刊发，还寄来了十多元的稿费，真是令我欣喜不已。现在算来，那竟是我发表的处女作了。感谢姨夫成为我文学道路上的领路人。

姨夫还是村里有最威望的人。我上中学那会，两个表哥都大学毕业了，一个在老家区政府机关、一个在济南市某局，姨夫也由民办教师转了公办，整个人都感到精神焕发。村里只要有红白喜事，必定邀请他当“执事人”。一是因为他有文化，桃李满天下；另外是因为他对农村的婚丧嫁娶的礼仪也比较有研究，明白的比较多；再就是不仅儿女双全，且成功教育出两个大学生，这在当时的农村比较少见的。所以，每次到了他们村，一说是谢老师家的亲戚，连邻居家都对我非常热情。

姨夫更是勇于面对生活挫折的人。姨夫的一生多艰辛，年轻的时候虽说有些工资，但毕竟是民办教师，再加上要抚养五个孩子、两个老人，所以日子也比较窘迫，当然相比我家还是要好了许多，毕竟还能喝一杯绿茶。那时的他想尽办法，极尽自己之力扛起九口之家。为了增加收入，姨夫曾在院墙西南角开了个窗口，半夜起来炸油条来卖，后来实在忙不过来，才忍痛让上初中的大表姐辍学来经营，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然而不幸的是后来先是小外孙官司缠身，然后是二儿子英年早逝，再后来小儿子为躲高利贷远走他乡，面对接踵而来的打击，姨夫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始终咬牙坚持下来。记得那天在二表哥病房的走廊里，姨夫盘坐在地上，默默地抽烟，那魁梧的身材在昏暗的灯光下竟一下子显得矮小了许多。姨夫对我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这都是命。等我要走的时候，他竟然蹒跚着站起来，坚持要起身送我。出了门，我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姨夫始终没有屈服于生活的挫折却最终没有抵抗住病魔的折磨，在2014年的秋风里撒手人寰。

从此，我少了一个亲人，逝去了一个导师。

今天是教师节，祝天下所有的老师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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