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 民众从盼温饱到盼环保

▲姜德文。图片来源：水利部水土保持监测中心网站

70年前的1949年，裹着小脚的母亲在共和国成立之年生了我的大姐，10年后，我出生了。与共和国同奋进、共前行，也成了这些年我的成长发展路标。

在为吃饱饭奋斗中，学到民以食为天

儿时记忆最深刻的是总也吃不饱，全家老小都在为吃饭奔波劳作着。小学、初中开始，每年暑假我都会跟着母亲到远房亲戚所在的农场捡麦穗，春季爬树摘榆钱，秋季到菜地里挖收割后的菜根、残缺的土豆、萝卜等，那时的许多人家也都是这样维持最简单、艰难的生活。

从小我的心中总有一个不解的疑问，为什么我们国家这么缺粮，肚子都吃不饱，怎么能当好接班人，长大了还如何作国家建设的栋梁。

读初中时学校学工学农，我们到生产队参加了几个月的农业生产劳动。那时候全国都在搞“农业学大寨”运动，生产队组织轰轰烈烈的兴修水平梯田运动，队长给我们讲了修建梯田后，可以大大提高粮食产量。同学们都觉得我们的吃饭问题有希望了，尽管身单力薄，大家仍与社员们一起挑灯夜战，拉着手推车，担着土箩筐，挖土造田，平整土地。我也因学习积极、劳动踏实肯干，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

高中的时候，面对家乡吃水极为困难的窘境，学校组织我们到贺兰山水利工程工地兴修截水工程。十七八岁的学生，住在半地下的地窝棚里，昼夜24小时不停工，同学们“三班倒”劳动。尤其是后半夜的班，站在冰冷刺骨的山水里劳动，中间休息时的堆火成为增强干劲的热力，校长鼓励我们要有“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几个月的劳动实践，同学们深刻感悟到了水是生命之源的要义，有了水，家乡人才能安居，工农业生产才有希望。

紧接着，不到18岁的我成了下乡知青，来到了内蒙古边疆牧区，先是参加饲料基地的生产劳动，收割、脱粒、归仓。到了秋季，骑上骆驼去巴丹吉林沙漠打草，了解了不同沙地的形态、特点、草场生长与分布规律。秋冬时节，参加农田水利建设，知道了一些灌溉工程的组成、施工、运行知识，特别是水利灌溉工程对农牧业生产的重要性。

尽管国家分配给知青的粮食不够吃，但生产队长还是帮我们渡过了每个月末的无米之炊。牧民们的辛勤劳动，我们为国家贡献了牛羊产品，丰富和改善了其它地区民众的生活，我也在年底劳动分红中收获了一只羊，全年的劳动收获为家中温饱贡献了微薄之力。

意想不到上了大学，学习保持水土

改革开放的春风催生了1977年的恢复高考，我一个牧马人历经艰难转辗，参加了自知毫无希望的高考（中国高考史上5%的最低录取率），竟然从边疆草原来到首都北京，到从未听说过的北京林学院（现北京林业大学）水土保持专业读大学。

保持水土，发展生产，改善生态是这个专业的目标和使命。水土保持原理这门基础课，让我认识到，过去我们走的是广种薄收的生产方式，民众吃不饱，只好不断去开荒，其结果陷入了“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恶性循环。

我从水土保持农学、农田水利学等课程学到了水平梯田的规划、断面设计、施工技术等专业知识，当年上初中时修梯田的印记得到了专业化的修正。

从水利学课程学到了干、支、斗、农、毛的灌溉渠系，学会了计算设计渠道比降、断面、流速、流量等，要以最小的工程量和投资，让水流科学合理的进入渠道和灌区，渠道中的流速要控制在不冲（对渠道不造成冲刷，可减少运行中的维护费用）、不淤（渠道中不要造成泥沙淤积，减少每年清淤工作量和费用）范围内，实现高效运行；学到了水库、大坝的防洪、兴利库容演算，大坝、泄水设施、溢洪建筑物的设计。

测量、土地利用规划、设计等课程，又使我们学到了实际操作的技能，这些都是当年下乡劳动时急需、今后必有用处的知识。大学毕业后，搞规划、设计完全都用上了，自己规划设计并建成的工程也经受了历史的考验。

我还在大学里学习了治沙学，对沙漠形态分类、自然特征、水份条件、相应的治理措施等有了理论地学习，当年作知青时的治沙实践也得到了理论升华。

植物学、植物生理学、树木学、造林学、防护林学、森林生态学等课程，让我对植物识别、生物学特性、分布规律及适应范围、种植方法、生态修复等有了系统知识，掌握了遵循自然规律，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治理与修复之道。为今后治理广大山地丘陵区的水土流失，恢复和改善生态环境，积淀了理论与专业知识。

▲作者的高考准考证。 作者供图

大学毕业奔赴边疆，重整山河面貌

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路线，为发展山丘区经济注入了新动力。

我大学毕业时的1981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指出了解决我国水土流失严重、生态失衡问题的重要性，指出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农业的全面增产，是我国经济稳步发展的基础。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发展水土流失地区的经济是我的中心工作，首要任务就要解决民众的温饱问题。

那时候，内蒙古丘陵山区人均年产粮食只有200公斤左右，民众生活十分困难。中央首次立项了国家水土保持重点治理工程，我们充分利用当地水土资源条件，规划建设小片水浇地、修建水平梯田等，三五年的时间，治理区民众的人均粮食增加到800多公斤，人均收入从不足100元上升到500多元，民众温饱解决了，经济收入也大幅度提高。每当当地老乡对我说，“来家里坐坐，我请你吃杀猪菜”，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喜悦。

安徽小岗村“分田到户”的大胆探索，极大的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借鉴包产到户的经验，内蒙古部分县乡探索以户承包治理四荒（荒山、荒沟、荒丘、荒滩），一些敢于开拓、勇于实践的农户通过承包治理和开发四荒，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发展了家庭养殖业、林果业，成为当地的富裕户。水土流失大大减轻了，生态环境得到改善。

长期实施的计划经济体制对经济的持续发展产生了制约。1992年邓小平同志的南巡谈话和党的十四大终结了长期以来的计划与市场之争，首次把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市场经济”首次得到了国家宪法的支持和保护。

面对面广量大的水土流失、国家投资又是杯水车薪的困局，九十年代中期，内蒙古赤峰市等乡村悄然出现了拍卖、租赁、股份合作等治理水土流失的新做法，市场再为水土流失治理增添动力。

同时，以往以计划经济主导的治理模式，形成的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圈，农林牧业产量提高了，但不适应市场需求，农户的收入难以增长，发展缺乏了活力和动力。

我们积极推进适应市场经济的改革，从治理措施选择与布局、生产发展方向、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等方面围绕市场经济作文章，让广大农村牧区、农牧民在市场经济的新环境下，继续发展生产，增加收入。

▲作者和同学在天安门广场搞观测。 作者供图

温饱过后，我们追求生态环保产品

1997年6月，时任副总理姜春云经实地考察后向中央上报了《关于陕北地区治理水土流失，建设生态农业的调查报告》，江泽民总书记作了长篇重要批示，发出了“加强生态建设，再造秀美山川”的号召。国家水土保持重点治理工程、生态建设重点县、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等一大批工程在全国大规模展开。

在实践中，我们深入研究解决国家治理要被子（林草植被）、群众治理要票子（经济收入）的相互关系，既治理了水土流失，改善了生态环境，又增加了民众收入。

随着经济的快速全面发展，民众缺吃少穿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农牧业生产能力进一步提高。但产量提高了，不一定能卖出去，也不一定能卖上好价钱。农产品大量生产，就要研究市场问题了。

流域治理的措施布设、生产发展方向都要紧密结合市场，生产的粮食、油料、果品、蔬菜、肉食、禽蛋等不仅追求产量的提高，更要注重绿色、无公害，为市场提供优质、生态产品。

这一时期，我们探索走过了“你无我有、你有我优、你优我新、你新我特”的不断创新、不断提升的路子。山区的无公害小米、豆类、茶油、山果等进入了城市，在大型超市有了专柜，成为城里人的宠爱之物。

去年，我专程赴大学毕业后即工作一年的国家重点治理县考察，三十多年前规划治理的地方，面貌已焕然一新。当地林草植被覆盖率大幅度提高，水土流失面貌得到彻底改变，民众安居乐业。临走时，给你捎点小米、荞面成了时尚。

生态文明时代，公众对美好生活需求成新目标

党的十八大首次将生态文明建设列为“五位一体”建设总体布局，开启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

党的十九大就生态文明建设从发展理念、目标任务和战略举措等多方面作出了全面安排部署，明确提出要加大生态系统保护力度，推进水土流失综合治理。

进入新时代，民众从盼温饱到盼环保、从求生存发展到求生态美好，对干净水质、绿色食品、清新空气、优美环境的需求更为迫切，为新时期水土保持工作增添了新的无限力量。

近年来，我们在全国各地大力推进生态清洁小流域建设，流域治理中将水土流失治理、面源污染防治、农村脏乱差环境整治、污水及垃圾处理、乡村道路建设、村容村貌整治与绿化美化等有机结合，建成了一批山青、水净、村美、民富的美丽乡村，为广大农村生产发展、生态优美、生活富裕奠定了基础，也成为人们休闲观光、旅游度假的好地方。例如，北京郊区的许多生态清洁小流域已经成了市民们度假观光的新景点。

□姜德文（水利部水土保持监测中心原副主任）

编辑：李冰冰 校对：李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