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泉原创散文：兴平乡村人物志·新堡子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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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志·新堡子姨

作者 高新泉

我称呼的新堡子姨，是我妻的姨。生于马嵬安家，嫁于兴平马嵬新堡子。认识她并熟悉她，是三十多年前的1988年，我结婚以后。妻说她小时候，姨不生育，但很相喜欢孩子，所以她常常在姨家小住，条件并不优越的姨父和姨常常好吃好穿招待她。后来抱养别家一个小妻四岁的女孩，起名新新，希望有新的生活开始。一家三口，不富不贫，却也其乐融融。越十年后，姨喜生儿子，取名鹏飞，希望其人生如意，如大鹏展翅，事业发达。其时，姨已三十五岁，属中年得子，虽喜在心头，却劳神伤身，身体每况愈下。

新堡子，马嵬坡上的一个自然村。隶属马嵬镇管辖。人均土地二亩左右。农业生产为冬小麦，秋包谷，一年两料庄稼，及大部分农民再分出一部分土地栽种苹果树，是主要经济来源。姨家也不例外。两个孩子尚小，上学看院，喂猪放羊，不遗余力，两个大人已到中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恓惶持家。小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能过得去。

不同于原上人的果树副业，原下的我和妻的副业是早熟蔬菜。务菜的先期需要一定的资金投入，购置塑料纸，竹杆子，草帘子，化肥农药，种子种苗，刚刚进入社会的我们没有什么原始积累，只有东借西凑，几次求人碰壁后，妻说，去新堡子姨那里试试吧。说明来意后，姨父示意姨，姨从板柜的深处掏出一个手帕卷，慢慢参开，大票子全部数完，一千二百元交给我手上，说，就这些钱，全部拿上，小心不够了。我们的微小的事业，就此起步。

务菜的岁月，如同苹果树的产业一样，大小年明显，市场需求变化多端，水里泥里，脱一层皮的结果，往往没有几个钱的存储，随着九十年代孩子们的学费水涨船高，常常入不敷出。新新和朋飞不念书了，我听姨父说，缴的学费换不来那一点点成绩，干脆别念书了，早早学门手艺，挣钱吧。这也许是天下农民的宿命。我倒是为娃上学的学费，借了张又借了王，最后还是借到了姨的跟前。

姨跟前的钱也不弄啥，这七百元你拿上用吧。啥时候有了啥时候再还。

姨仍然低声而坚决地说。

若干年过去，鹏飞已经成长为大瓦工，并结婚生子，孩子聪明异常，却站立不起，多方求医，钱财耗尽，仍不见好。又三年，他的儿子五岁时，其妻突发心脏病而死。姨亦倍受打击，不堪重负，先是腰疼腿痛，行走困难，继而身患心脑疾病，惶惶不可终日。

近些年来，不定期上原看望姨和姨父，已是常态。最近已经入秋，天气多阴雨，昨天下午和妻又收拾了一堆我和她的不常穿的旧衣服送上去，嘱咐他们御寒保温，加强保养，但到了的时候，坐在大门口的姨已经不能说话，蓬头垢面，缩作一团，脖子上围着一条老的头巾，是刚刚吃饭的样子，下巴上的饭渣还在。看见我们来了，蠕动着流着口水的嘴巴，嗷嗷了几声，眼睛里的泪花闪闪发亮。妻下车奔过去，一边哽咽着收拾她的身子，一边问正在厨房里的姨父：

前一段时间我们来的时候也就光不会走路，怎么一下子弄成这样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姨父远远地答：

哎！饭都吃不到嘴里了，饭都吃不到嘴里了！鹏飞出门干活去了，剩下你姨跟娃，有啥办法呢，有啥办法呢！

过去妻和我上来的时候，常常把不大的几间房子收拾收拾，打扫整理，虽然家什不多，也还干净整洁，可现在，乱七八糟的东西随处都是，土炕上的被褥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了，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房子里的气味也刺鼻的难闻。妻哽咽着收拾了几件东西，就再也整理不下去了。含泪说，没办法了，咱们回吧。

今天早上，秋雨绵绵，工地停工，心情也复杂，想，姨家祖孙四人的生存现状，如何翻转，如何改观，坐下来写几行关于姨家的一点点记忆文字。不料电话打来，姨去世了！终年六十七岁。

妻常常说，贫穷柔弱的姨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无私地帮了我们，从来没有向我们提出过任何要求。姨是个好人，可命咋那么不好呢！?

生在解放初，国家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失学务农是大多数未成年人的基本状态，及至成人，在农业社安静平均的环境里，结婚生子已算幸福。本是平平常常的农家女，心地善良，勤劳朴实，却因迟到的生育一步步滑向生活的另一边，近而因病返贫，因贫致命。理乎？命乎？

参与处理完姨的后事，妻一直念叨着，姨那么好的人，却遭此磨难，郁郁而终，想不通啊！

我劝妻说，这世上，好人一生平安是劝人向好的话，好人多遭难倒是人生常态。姨和姨父不光在我们跟前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在赡养老人，妯娌相处，乡党往来上，他们都被人称赞。然而，不是你厚道了生活就迁就你，灾难就避开你，在这个世界里要独善其身，不光要心存善良，还要顺应生活的规律，适应社会的节奏，努力的使自己成为泱泱大路上的一员，而不是独特天路上的风景。至少，善良和正直没有改变他们的生存状况，却赢得了我们的尊敬和爱戴，一个人的精神不会因为肉体的毁灭而消失，或许，这样才能缓释我们心中的悲哀和对姨的怀念。

2020.4.20

作者简介：心泉，原名高新泉，兴平西城人，热爱生活，热爱自然，性格内敛，钟情文字，虽忙于生计，但闲来赋诗弄词，写写文章，曾在《渭水》杂志发表散文两篇，系兴平作协会员。

责编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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