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写作 我认识了不一样的母亲们米亚写作课
今天的三篇故事选自三明治米亚家庭回忆写作课。在四周的课程中，学生们通过三次作业，用文字梳理了自己和家人的关系。很多之前未曾预料到的情感，都渐次浮现。文字是给家人的礼物，无论我们走出多远，最后还是回到家庭，在家庭关系里找到自己、重新认识自己。
正如米亚老师在点评里说道：“当讲述完成时，我们都卸掉了重担。我们既成为了一个新的人，又拥有了比过去更坚定的力量――对自我生活的把握与审视的力量。”
01
出行
作者：林子立
母亲说要来看我的时候，我大吃了一惊。她在电话里用惊喜的语气对我说：“我去上海看你吧，好不好？”
愣了一会儿神之后，我问她：“你来上海做什么？“
她像是料到我的回答，说：“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顿了一顿，又说，“而且，我也想去散散心。”
我说：“可是上海很热哎，你要是来的话也没什么能玩的。”
她说：“再热能有重庆热？”
对于母亲要来上海这件事情，我是意外的。母亲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一辈子待在农村，常去的城市也就是家乡的小县城而已。尽管家里早就在县城买了房，可一辈子务农的母亲，在县城没有经济来源，家里又要供我和弟弟上学，于是仍旧住在农村，把城里的房子租出去，以换取每年不到一万块的租金收入。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社会经验也不够多，对于坐火车总是心怀敬佩和恐惧。她从来不会看路标，我不确定她是否能够顺利地找到她应该坐的那趟火车，也不确定她是否能在正确的站点下车，而不是提早下车或者坐过头。那样的话，她就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后被骗光钱，或许还会流落街头。
其实母亲也是出过一次远门的。我在市里上高中，最后一年她来学校看我。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很开心，兴冲冲地跑去校门。远远的就看到母亲，穿着前一年我回家时买给她的红外套，站在一群年轻的学生中间。学生们来来往往，有人注意到她，朝她投去审视的目光。这时我才发现母亲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她脸上布满皱纹和棕色的斑点――那是她生病吃药留下的印记。我给她买的红外套也并不合身，略微宽大，因此显得很邋遢，像被喝完的汽水瓶子，空空荡荡。她挎着一个包，那是她平时赶集用的，已经是她最好的包了。搬货的时候，她就用手把包一下拨到屁股后面，在她身后一甩一甩的。
不用看也知道，包里装满了给我的炒花生。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炒花生，后来吃多了不喜欢了。我跟她说过很多次，可是她从未听进去，固执地认为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炒花生。我只能不辞辛劳地将那些炒花生背到学校，放到发霉，然后丢进垃圾桶。
母亲看到了我，于是冲我挥挥手。我带她进学校大门，例行登记要在记事簿上写下名字和电话，还有我和母亲的关系。写下“母女”两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抬不起头。我迅速地带着母亲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生怕遇上任何一位同学。我害怕他们看到我之后跟我打招呼，目光就自然而然地移到母亲身上，然后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母亲，继而询问我们之间的关系。等我说出“这是我妈妈”五个字的时候，他们立即在心里做出评价：这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从此以后这个标签就将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成为我身上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印记。
逛完校园，我带母亲去了三峡广场，想给她买件衣服，作为来一趟的礼物。这在我们家是一种传统，看望亲人或者出远门总是要带点东西的。我不想让母亲空手而归，这样就显得我没有尽到责任。
母亲听说要去最繁华的广场很开心，然而等我们走进服装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母亲宽大臃肿的衣服，老态尽显的脸和身材，与琳琅满目光彩夺目的时尚服装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店员上前搭理我们，她们站在一旁，冷漠地观赏着我们。而母亲的表现也没有显示出她的气魄和自尊，她拿起一件衣服，先看价格标签，表情转为惊讶，然后默默地放下。我们逃也似地出了服装店。
母亲是害怕花钱的。每次我和她一起逛街，她总是习惯性地去打折区域挑选。遇上价格稍微贵一点的，她就借口说不好看或者有瑕疵，拉着我匆匆走掉。然后用一种经验丰富的水手似的口吻说，这家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她以前别处的一家店买到的比这不知道好多少倍，而且――才花了一半的价格。
“买东西，最关键的是性价比。”她总结道。
惊讶之外，更多的则是担心。我想要给母亲留下个好印象，让她看看，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可是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要做到这点实在不容易。
我没有单独的住处，还和同学挤在学校的宿舍里，没有空调的夏天只有做到心静如水才能勉强睡着。更关键的是，遇上了同学和老师，我该怎么跟别人介绍她？他们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我？我该带她去哪些地方――那些不贵的，又能让她一定程度上感受上海特色的地方？我该对她说什么，我们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以我为傲的。每当别人问起，你的女儿在哪儿上学的时候，母亲都会用她一贯谦虚中透露着骄傲的语气，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现在倒是在省重点，以后还不知道能考上什么大学呢！”
大多数时候，问话的人都会顺着她的话夸赞我：
“现在就在省重点，以后肯定能考清华北大。”
母亲于是满意地笑了，回道：
“这可说不准，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最终我也没有考上清华北大，甚至连专业都是被调剂的。我对自己的学历并不满意，一心想要读研，换到更好的学校去。在我决定念研究生的时候，她是答应的。等到我最终确定了要去读研，她又给我打电话，说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
我说：“妈妈，你一开始是支持我的。”
她说：“我也想支持你，可是你知道家里的情况，确实没有条件再供你上学了。”
我的眼泪开始控制不住地在脸上攀爬，“我不需要家里的钱，如果不念研究生，我找不到好的工作。”
那天我们来来回回说了很久，最后母亲妥协了。我想说服她的并不是我的话语，而是我那一经确定就无法更改的志愿。
母亲不止一次跟我说过，等我毕业以后就搬来跟我一起住，哪怕吃好吃差都没有关系，就是不想再忍受我爸的坏脾气。
很小的时候，我还对生活的艰难一无所知，总是自信满满地答应她：“嗯！等我长大了，就把我接到我家，什么都不让你干，我来养你！”
等到我上了大学，开始自己挣钱，才发现要在大城市里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母亲再说起跟我一起住的话题，我总是低着头不敢回应，心里愧疚万分。母亲为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和父亲离婚，一个人承担家里的重担，我却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她。
其实我知道，母亲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小弟正值升初中的关键时期，她不可能走得开。只是在那么一些时候，她想告诉自己，她也是有退路有希望的，哪怕这希望如此渺茫，哪怕只是自己骗自己。
过了两天，母亲又给我打电话说：
“我是想走，可是哪里走得开？小弟的考试成绩还没下来，学校也没联系好，暂时不来了。等你下次回家的时候，再带我出去玩儿吧。”
这次我对她说：“嗯，好。等我下次回家，直接用小轿车把你拉到上海来。”
02
我和妈妈
作者：沈青
小时候，和妈妈去逛商场，她总喜欢说：“我去那里看看，你等着我。”但是好多次，等着等着总也等不来她的身影。
匆忙的人群中，小小的我看到好多形形色色的腿快速移动，但是，妈妈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呢？是不是永远不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回家呢？
脑海中无数的问题在盘旋，我想张口问人，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喉咙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我忍住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站在原地，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察觉我的异样，也没有人知道我那时候内心的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每次都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妈妈终于出现了。
“你去哪儿了？”
“我就在原地啊。”
“下次不许乱跑了。”
这样捉迷藏似的游戏不知道玩了几遍，哪怕每次去商场和超市我都紧紧抓着她的手，最终我们仍然会神奇地走散。她似乎看不懂我的焦急，每次见我无恙后，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想，她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满眼陌生的人群里，我多么害怕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家是个并不稳固的三角形，小时候爸爸常常在外面应酬，妈妈成了我一路成长的陪伴者、同行者，也是对这种家庭温暖最好的诠释。
妈妈是个医生，她穿白大褂工作的样子要比平常美丽、专业得多。
没有节假日、没有双休日，这是她工作的常态；因此，学校放学，我每次都是最晚走的那一个，因为她永远不知道自己今天什么时候能下班；出去旅游，也常常是匆匆来回，很少能够玩尽兴。
“为什么别的同学都能一家三口去旅游？我们却永远只能在家里？”我不止一次哭着问她。
“因为你的妈妈是医生。”她被问得多了也都不耐烦的回答。
有时候，她疲惫了一天躺在沙发上，也会心灰意冷地对我说,“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做一个医生。”但是第二天，又早早地满血复活地走在上班路上。
可能是医生的职业使然，她回家常常严肃且疲倦，甚至有时候有点不耐烦，倔强如我，我们没少吵架。诸如“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帮你洗衣服”、“这件衣服真好看你为什么不给我买”这样的小事我们也可以上升到“冷战”，且最长期限达到过一个月。
我不喜欢她时时刻刻翻旧账，她也不喜欢我动不动就提高分贝与她顶嘴。
那时候，我常说，宁愿和老爸吵一万次架，也不想和她吵一次。因为老爸会安慰我、哄我，我们俩吵架却是谁也不愿意低头。
“元气大伤。”我常跟要好的闺蜜感叹。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爸爸可以谈人生谈规划，她却整天只知道关心我有没有吃饱穿暖这样的小事。
小时候也觉得妈妈不爱我，至少，不够爱我。
我的表妹，也就是她弟弟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父母离异，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妈妈同情她的遭遇，每年都喊她来我们家里过寒暑假。
从此，我的一份爱就要变成两份，我的心头好，也通通都要复制两份。
她给表妹买书、买衣服，给她塞红包，甚至，给她过生日。她俨然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
我不理解。我所理解的亲戚，应该是有爱有关怀，但总应该适度保持点距离。
她莫名其妙地侵占了我的领域，我的亲人，分享了我的爱，我觉得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被夺走了。
矛盾终于在一天爆发。
有一年过年，表妹照惯例来我们家住几天，刚进家门，妈妈就拿出两个准备好的“红包”。
“今天发了点钱，给你们俩一人一个。”
“不用了。”我说。
表妹却接过了红包，没说一句谢谢。
心中好像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我说不要了，你没听到吗？”我朝妈妈吼。继而将她拉进房间：“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你给她买东西给她钱给她这个那个你看到回报了吗？人家非但不感激你还觉得你这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觉得这是你应该给她的你觉得值得吗？她过年过节从来不问候你一句也从不来看你一次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无条件地对她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妈妈显然愣住了，眼神黯淡了好一会，“我们有血缘关系我帮她我乐意。”她也不甘示弱。
“难道母女关系还比不上你们这层血缘关系？”
我摔门而去，不管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的爸爸和表妹。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为什么听不进我们的劝告，我只觉得她可能真的爱我比较少。
那一晚无眠，好像心爱的东西被抢走了。
要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妈妈身上的责任、牵挂，她觉得有些是她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比如表妹，她觉得她不去管，凭我外公外婆，是没有办法给她好的教育的。
而那时候的我觉得，表妹得到的爱已经够多，外公外婆从小带大她，对她疼爱有加，对我则明显生疏，她为什么还要来夺走那份属于我的妈妈的爱。
其实，妈妈爱我，这一点毋庸置疑，哪怕这种爱润物无声；哪怕这种爱很多时候都被我错误地解读了。
在妈妈面前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真正觉得自己长大，是有天深夜。
那一天，我和妈妈照旧睡在一张床上，她总比我睡得早些。待我刚要睡时，只感觉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妈妈，你怎么啦？”
“快给爸爸打电话。”她声音虚弱。
一个、两个，电话终于被接起。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倒水、拿药、找病例，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动作都完成了。
等到爸爸开车回来送到医院，输着液的妈妈不住夸赞我的表现，我却只想告诉她，那一刻，我多么害怕失去她。
这几年，除了爱，我更多地好像看到了妈妈的坚强和脆弱。
那一次，小舅舅在外地突发疾病去世，我们一起去将他的骨灰盒接回家。
在火车出站口，我以为妈妈会嚎啕大哭，没想到她神色平静地跟舅妈说：“上车吧。”
葬礼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天里，她安慰外婆、打点事务、迎来送往，没流一滴眼泪，只在最后一天要将骨灰盒下葬时，悄悄地红了眼睛。
一个星期之后，她发了胃病，消瘦了好几斤并且为此吃了整整两年的中药才调理过来。
外公被诊断出癌症。
我们心里都有害怕，她也从不将担心表露在脸上。
联系医生、病房、手术、调养，她忙得不可开交。
别人问她，她也只说：“这个年纪，很难再好起来了。”语气好像谈论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病人。
只在难得的空闲里，她悄悄对我说：“胃病又复发了，这个病就是急出来的。”
那几天跟我吵架，她情绪失控，流了很多眼泪，我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第二天，她给我发长长的微信：“宝贝，这两天心里有太多的事，你外公的病把我急坏了，希望你多理解一下妈妈。”微信还没看完就被我当场删除，我怕再看眼泪就忍不住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她把最深的情感埋在心里，她也并不是一个打不垮的超人啊。
这两年找了男朋友，却因为家境不好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我吵过、闹过，最终她先妥协了：“只要对你好，妈妈怎么样都支持你！”
这一句话后，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这种无条件的爱，原来一直都在。
现在，我们依然是盟友、同行者；是母女，也是伙伴。
我们水火不容地吵过，也常常在一起聊得忘了时间，手挽手逛街，不知疲倦地交换着衣服穿。
当把老妈那些带着温度的、剪裁得体的衣服穿在身上，端详着镜子中自己，我忽然觉得时光都倒流了，好像重新变回了那个知悉妈妈秘密的小孩子；又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样子。这个时候，镜子好像变成了一个秘密通道，连接着过去和未来，连接着横亘在我们之间二十多年时光。
所有的误解、争吵、不解，好像都在若无其事的玩笑间轻易地化解了，这，可能就是我们对亲密关系最生动的解读。
03
妈妈
作者：尹西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母亲最初希望我是个男孩，后来又希望我和她少年时一样学习优秀，而我却令她一再地失望；我的脾气更不像她期待的那样善解人意，我是如此的倔强、叛逆、浑身长满了刺；我们对抗过许久，先是争执，后来是冷漠，互不理睬，在一个屋檐下，形同路人。
母亲从未牵过我的手，冬天她说我手冷，夏天她说我手太热，在路上她总是走地飞快，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直追；我也没有和她睡在一个被窝里，偶尔同睡，她总是背转过身去，一动不动，我们沉默地睡过去，又沉默地醒来，我不记得有没有向她表达过情绪，因为一开口，她的话语粗暴又猛烈，如同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水，我会马上闭嘴，任她宣泄。
我是那样地讨厌过她，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咄咄逼人，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堵墙，母亲的家人在她面前也总是战战兢兢的，我们都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会招致一顿训斥，而训斥过后，仍得自己寻找答案，所以家里来的客人实在很少；只有在为数很少的人面前她才会露出些许热情，舅舅们常常带我出去，尽可能地避开她的视线，那时我觉得所有人都害怕她，害怕那些有形又无形的压力。
和外婆舅舅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会劝导我：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老大，吃了很多的苦，又没人能帮忙，你妈那么能干，又那么要强，好多事情说不出来，就变成骂人了，可怜你呢，多忍忍就过去啦，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是的，母亲是非常能干的人，她是家中大姐，下面有三个弟弟，父母都是街道上的普通工人，幼时在矿山上生活，因为外曾祖父是地主家庭，受了不少的罪，小小年纪就要上山放牛扯猪草干农活，一个人要挣四个人的工分，每天上学都从山上担着担子凌晨走两小时的山路，到山下的镇里去上学，可就是那样，妈妈也写得一笔好字，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其他人只能望其项背；外公是个只会对家人发脾气的人，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对待子女却非打即骂，十分严苛；外婆又忙着照顾生计，母亲作为家中老大，并没有受到过多少小孩子的待遇，过早地成熟起来，帮着外婆扛起家中的担子；也是因为这样，外婆和舅舅们对她的脾气都是默默的忍了。
母亲因为家贫，将高考的机会放弃了，出来工作养家，但是大学的梦想一直没有丢，怀着我的时候又拾起书本开始备考，挺着大肚子考上了大学，生下我交给外婆之后就去市里读书了，因为隔得近，放假还会回来探望家里人，也在这个时候撞见了父亲的外遇。
她是那么骄傲不肯认输的人，那件事情对她的冲击一定是覆顶之灾，半夜里她敲不开家门，敲开了是那样一副景象；她急匆匆地奔去外婆家，凌晨三四点所有人都睡了，她从四楼的栏杆里翻进房间，那个晚上母亲经历了什么她没有再提起过，自那之后，她的性情越发激烈，那晚如同一根深刺长久地贯穿我们的家庭，父亲作为一个背叛者，不被原谅和相信，除了日日争吵，怀疑与愤怒一直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我一直纠结于他们为什么不离婚，而是选择这样的方式让大家都延续着痛苦。
要过很多很多年之后，当我在遭遇了同样的背叛之后，我才能理解她。苦，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我想，我甚至做不成母亲那样能干的人，正因为她的方式太过激烈，从小我就跟自己说，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要么一走了之，要么从此缄口不言。
我对母亲的爱是旁人发现的，之前的男朋友有次清晨和我说，昨晚你喝醉了一直喊妈妈；在我遇到背叛的那晚，朋友说我濒临崩溃、颠三倒四地念叨着；妈妈，我要回家。
那段时间我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在做完一段催眠后，医生跟我说，其实你是深爱你母亲的，因为讲到你的妈妈，你的眼里会蓄满眼泪；你告诉过你母亲你这么爱她吗，如果她现在站在你面前，你愿意去告诉她吗？你那么渴望母亲的爱，你应该要告诉她。
那一刻，我幻想着少时妈妈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我奔过去，紧紧地拥抱她，告诉她，我爱她，我是多么的心疼她，我了解了她的苦，也愿意为她分担这些苦。
那天结束后我是打着的飞奔回去的，回到家妈妈真的在厨房里，我扑上去，张开双手拥抱她，语气哽咽，但还是说了出来：妈妈，我爱你。
母亲有些错愕，她是那么不习惯这样坦露情感，她没有很快地回应我，任我抱着，许久之后呐呐地开口：你这是怎么啦，我要去做饭了，等会就吃饭了呢。我没有松开怀抱，仍旧紧紧地抱着。
自那之后我常常拥抱她，在我们意见相左的时候，在那些遇到问题的晚上，当她表示出对我的不理解时，我常常会走过去，抱她一会，她很生气时我也不松开，抱着她轻轻摇晃耍赖地说我爱你；有时会抱很久很久，我会用一整个晚上坐在她的床前，跟她说我的想法，我的经历，我决定的理由，妈妈会一直听，一直沉默地听着。
两个人的关系，总会有一个人做出改变，主动伸出双手的也许是我，可是紧紧握住我的手的是妈妈，这些年来，我东奔西走，无论在哪里，她都会每年来陪我一些时候，从工作的地方，后来到了大理，再后来去泰国，妈妈在异国他乡也会想法为我做饭，一个人清晨去菜市场，和语言不通的摊贩们用手势笔划，很多见过我妈妈的人都会跟我说，阿姨好棒！有年带她去海岛，不会游泳的她一定要去浮潜，然后喝了一肚子水回来一直乐：我可是看到鱼了。后来去玩了丛林飞跃，一个队的老外都在夸：阿姨你好厉害，每次都是你第一个飞，飞得这么开心。
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我才想起来，妈妈其实是爱玩的射手呀，在大理的时候，她到处去采花，采艾叶，在国外玩项目，什么她都敢尝试；她自己在家，也会给同事们组织很多的活动，带着他们去泡温泉爬山，有次在大理，妈妈说我要回家了，我同事让我回去带她们去玩，说我不回去没人组织呢，她扬着脸，得意的笑。
家人的微信群里，老妈也经常开各种玩笑，有次妹妹回来跟我说，姑妈太腹黑了，每次都说得我们狂笑；感觉她现在脾气真是变化很大呢。
人的一生，都在不断地改变吧，最初我们成为母女的时候，彼此都在学习着成长，而成长本身，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看着现在妈妈的变化，我会觉得她内心就是一个善良简单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因着世事艰难而不得不装上沉重的外壳，现在终于一层一层卸下，这样真好。
现在走在街上，如果她走得特别快，我会冲上去，挽着她的手，无论她怎么说热都不松开，然后她就会笑眯眯的任我挽着，一起去逛超市、散步；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我很爱我的妈妈，我也一直在被她爱着；她知道，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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