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学写作77：第35回⑦ 二爷呆名扬
《红楼梦》读到第三十五回，萧遥对贾宝玉同学的印象，经历了喜欢、很喜欢、略有微词三个阶段。略有微词，是因为宝玉同学直到现在，还可以做到把黛玉妹妹抛诸脑后，专心“哄转”讨好看着入眼的大、小丫鬟，又或者一看见娇憨可爱的女孩子就情意绵绵，恨不得亲自上前服侍。在萧遥的认知世界里，心有所属的小男生，难道不应该是对黛玉之外的任何女孩子都不假辞色的嘛！宝玉同学怎么可以如此花痴！
曹师可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写到第三十五回，他认为需要再次提醒一下像萧遥这样死脑筋的读者：宝二爷，乃是秉天地之灵秀、乖僻二气而生，他决不是普通的男孩子。对宝玉同学，务必要包容。
这种提醒，曹师写进了第三十五回的第七个场景：二爷呆名扬，同样归入贾府气运线。
整个场景的主题，与第二回冷子兴与贾雨村的聊天内容遥相呼应。曹师这种安排可能还有另一层考虑：眼看全书过半，曹师需要给萧遥这类记忆力减退的读者，再次加深、强化一下宝玉同学的初始印象。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毕竟，司空见惯，习惯性思维是人类思考模式的先天不足，先入为主的印象一旦形成、落入窠臼，作者后续的很多意图便难以实现。曹师显然当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时刻保持作品的叙事节奏、时刻保持作品里的人物形象丰满、鲜明。
前面在第六个场景“宝玉讨好玉钏儿”的最后部分，曹师安排“通判傅试”家里的两个老嬷嬷来访。为转场文字做好铺垫。
傅试是贾政的门生，整个红楼梦里，关于“门生”，描述很少。第一次出现，是写贾雨村依附自己的“门生”林黛玉，跟贾府攀上关系，终于开启事业和人生的第二春；第二次，就是今天这位暴发户傅试。此人多年来倚仗贾府的名势志得意满，却仍想继续攀别的豪门，依附更得势的贵胄。至于角色人名里的谐音，是红学家们的研究范围，此处不做讨论。另外，曹师在小说中最后一次提到“门生”，更是个悲惨的故事，此处也暂且搁置不提。
傅试家的两位老嬷嬷，在这个场景里，纯粹是作为曹师的道具出现，主要任务就是按照曹师的安排看、听、说，将曹师想要向读者传递的信息，通过自己的语言、神情和行为表达出来。
为了加深读者对宝玉同学的认知，曹师从逻辑、行为、举止三个方面，通过三组矛盾关系对宝玉同学秉气而生的性格特点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摹写刻画。
第一个方面，逻辑奇葩。第一组矛盾：宝玉“素昔最厌勇蠢妇人”，却“又命这两个婆子进来”。
这种矛盾行为的主要原因居然是因为傅试的妹妹。曹师先描写这位秋芳妹妹乃是“琼闺秀玉”，“才貌俱全”，“有几分姿色，聪敏过人”，又写宝玉跟人家素未谋面，但“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由此爱屋及乌，觉得自己如果不让这些“勇蠢妇人”进来，“恐薄了秋芳”。这种思维逻辑，的确足够奇葩。宝玉的大脑回路，与常人迥异。另外曹师在这段文字里，还一笔带过秋芳同学虽已年满二十一岁，却因为哥哥想要倚仗妹妹攀附豪门，因此耽搁至今，仍未婚配，对贾府也“自有一叚心事”。这里主要是想暗示，宝玉同学虽然整天游手好闲被贾政唠叨，但在贾府之外，照样是相当抢手的香饽饽。
第二个方面，呆里呆气。第二组矛盾：“自己烫了手，问别人疼不疼”。
主要通过傅试家里两个“极无知识”的婆子的视线来进行描写。先写玉钏儿和宝玉一个专心听、一个只顾说，眼睛都放在两个老嬷嬷身上，结果不小心同时伸手、同时撞在了一起，玉钏儿手里端着的汤洒了宝玉满手。宝玉“自己烫了手不觉得”，却只管问玉钏儿：“趟了那里了？疼不疼？” 直到玉钏儿跟他说，“你自己烫了，你只管问我”，“方觉自己烫了”。这个场景，直看得两个婆子目瞪口呆。两人在回家去的路上，重点嘲笑了一通：“怪到有人说他们家宝玉是外相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竟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到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两个婆子其实很有“知识”，宝二爷这就是个呆子！
第三个方面，举止奇葩。第三组矛盾：“下雨、自说自话、惜物”。
曹师安排两个婆子辞别宝玉出来，在路上闲聊，句句不离宝玉。这个时段的矛盾，曹师列举了三件曾经在宝玉身上发生过的事情。第一件：下大雨，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而不自知，却提醒别人下雨了赶紧避雨去（详见第三十回龄官画蔷）；第二件：自哭自笑，跟燕子、鱼说话，跟月亮长吁短叹、咕咕哝哝。（时常没人在眼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合理看见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的，就是咕咕哝哝的，且连一点儿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 第三件：爱惜东西，又极不爱惜东西。（爱惜起东西来，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遭塌起来，哪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婆子虽然是背后议论，但句句属实，并未捏造。
通过这三个方面、三组矛盾，曹师努力唤醒、再次强调了希望在读者心目中留下的宝二爷之初印象：宝玉同学还只是一位纯粹、善良、傻的不要不要的阳光大男孩。在萧遥看来，曹师的目的已经完全实现。萧遥读完这个场景，心里对宝玉的些许微词，已经烟消云散。细想一下，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各有各的缘法，“秉持天地之间灵秀与乖僻二气而生”，宝玉的人生，也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