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只旧木箱
作者简介
李雨生,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静海区作家协会理事,天津铁路夕阳文学社社长。从1984年开始,先后在国家及省市级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共获国家级、省市级各类文学大赛奖项38项。著有长篇小说《初恋草原》、散文集《岁月难忘》《生命像一只五彩气球》《怀旧也是一种享受》《岁月留痕》。
我家有只旧木箱
我家有只旧木箱,非父辈的祖传,亦非母亲的陪嫁,而是父亲花了两块钱,从天津的“鬼市”上淘来的。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看见父亲背着一只旧木箱回来,累得满头大汗。父亲说:“这是一只铁皮箱。外面包的是铁皮。别看破,里面可是檀香木的。”父亲说的真对,虽说木箱有点破。但是一打开盖子,一股檀香的味道立刻就弥漫出来。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母亲,家里总算是又添置了一件家具。连同一张三条腿的“连三柜子”,一个旧碗橱加在一起,也算是我家的家居“三剑客”了。
我家的屋子很小,地上没有多余的空间,母亲就把旧木箱放在了炕梢,里面装上了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一件母亲的羊皮小袄,一件父亲的旧西服,一条破了边的毛毯,还有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铺床用的花床单。箱子的上面,是全家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摞得很高。母亲说我:“你别在炕上疯玩,小心把被卧弄倒。”
我家那时住在天津南市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内,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时间一久,旧木箱就更加斑驳。从破裂的地方我们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铁皮箱,分明是用防潮纸包裹的,外面刷了一层绿油漆的木箱子。尽管这样,我们依旧把它视作“宝贝”,从未有过半点的嫌弃。
1969年,我去内蒙插队,我把凭“下乡证明”购买的两只新木箱留给了母亲,把那只旧木拾掇了一遍,将破损的地方全都剔除,用差不多的草板纸重新补好,又用绿漆刷了一遍,装上我的行李和我最喜爱的书,带着它,开始了我的“铁马秋风大散关”之行。
阴山脚下,茫茫草原,黄沙弥漫,长风呼啸,条件极为恶劣。多少个月朗星稀,长夜孤灯的夜晚,只有那只旧木箱在默默地陪伴着我。箱子上放着一盏小油灯,我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读书写信,写给远在天边的父母,写给初恋的情人。直到八年以后,插友们都已作鸟兽散,初恋也嫁与他人为妇,我剩下的还是那只小木箱。带着它,我又重回故里,里面除了一件国家给知青做的蒙古长袍外,还有满满的草原风尘和辛酸苦辣。
1977年, 25岁的我成家了。妻子十分钟情那个旧木箱。不为别的,只为放在里面的衣服不招虫。箱子还是那个旧箱子,里面的东西却都换成了我们的“家财”。有我们结婚时母亲给做的丝绸被面的棉被,有我的呢子大衣,还有妻子的零七八碎。从成家开始,我们经历了数次的搬家。每搬一次家,屋里的家具就会重新换一茬,但是,不管怎样,那只旧木箱却一直跟着我们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我们也从没有过丢掉的想法。
几十年后,当我们的儿子娶亲的时候,儿媳妇也喜欢上了这只旧木箱。儿媳妇说,这个木箱,以后就是咱家的家传了。等我老了,我就传给我的孩子。
2019年,我们又换了新居。从买房到入住,孩子们都不让我们老两口掺和,说是让我们拎包入住。儿子和媳妇说,到时候你们啥也别带,只把那只木箱带来就行。新的住房,上下两层,每层都有130平米。孩子们知道我喜欢写字画画,就给我买了三米宽的乌金木书柜,还有宽大的老榆木书案,罗汉床,太师椅。我那个旧木箱,放在我的卧室里,我让木匠做了一个底架,把它搞高架起,上面罩了一块台布,摆上一只花瓶,插上几只鲜花,显得有高雅又有韵味。和那些贵重家具摆放在一起,一点也不显得简陋,反而多了几分历史的沧桑感。
一只旧木箱,也许是最平常、最普通的物件。属于早该淡出生活舞台的一些东西。在过去的岁月里,相信家家都有,人人得见。只是,在时光的流向里,它的身影却一直闪回在生活的烟尘里,成为了引起人们珍视的回忆和怀念。
毋容置疑,就像一只旧木箱一样,一切物件早晚都会演变成老物件,一切生命时光早晚都会演绎为旧时光。比如一块再也不走的手表、一台再也踩不动的缝纫机、一辆再也骑不了的自行车,一个当年风华正茂,现在却容颜枯槁的亲人……
但是,老有老的价值,老有老的存在意义。我从那只泛着温暖光芒的旧木箱上,嗅出了父亲身上的烟草味道,看到了母亲在灯光下缝补衣服的影子。它会时不时地勾起我对过去的追思。因为,那里有着我成长的故事;有着我所走过的歪歪扭扭的足迹;还有着我所经历的一切沧桑和悟出的人生感念,这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