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学写作56：第32回②湘云点评钗黛

湘云虽然抱怨袭人说话噎人，但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继续打开手帕子，把戒指递给袭人。第三十二回由此进入第二个场景“湘云点评钗黛”。这个场景也归入贾府气运线。

俗语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湘云上一次进贾府，还只是曹师安插在众人身边、充当眼线的一枚“旁观者”棋子。这一次，湘云这一角色的重要性却显著提升，不仅观察能力细致入微，还能出口成章，承担起点评宝钗和黛玉的重任。

袭人见湘云又送来戒指，“感谢不尽”，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

萧遥在前面写过，曹师笔下，有逐渐“黑化”袭人的倾向。上面这段文字，曹师精心安排的细微之处需要认真体会。袭人语言中有两个明面上的含义和一个隐晦的暗示。明面的两个含义，一是有姐妹把湘云送的礼物转送给了丫鬟，具体表现在袭人说“我已得了”；二是袭人并没有多看重这个礼物，具体表现在袭人说“戒指能值多少”。字里行间隐晦的暗示，与袭人和“虚情假话”有关，为避免影响大家读书的体验，此处不再赘述。

湘云问袭人，戒指是谁给的？袭人答，“宝姑娘给我的。”湘云于是笑道：“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姐姐给了你。”又说自己“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无防碍的。” 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曹师在这段文字的字里行间，既隐含了关于湘云和黛玉之间的个人关系的描述，又透露出湘云对宝钗的尊崇和喜爱，还让湘云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软弱，对自己的身世和前程非常迷茫。

宝玉心疼湘云，赶紧来劝：“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

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了，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了这个不是？”

袭人这时在旁边嗤笑，说湘云越发“心直口快”。

最近几回，曹师对袭人落墨较多。今天袭人说话时的丫鬟不像丫鬟，主子又不像主子的语气，与后文关系密切。

湘云的心直口快，在上一次入贾府时，已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回再经过袭人之口总结，除了强化湘云的性格之外，还通过描述袭人的动作和语言，很隐晦地传递出袭人对黛玉的看法，以及她对宝黛二人感情的立场。

这种细节描写和字里行间隐藏的意味，正是曹师极擅长的表达方式，需要仔细研读体会。如果读者能够学以致用，至少在对白设计和人物描写方面，想来会有长足的进步。

宝玉同学弄明白了湘云的真实想法，感觉自己为湘云考虑的一片苦心全白费了，再加上听懂了袭人的画外音，于是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湘云道：“我的好哥哥，你不必说话，叫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妹妹，又不知怎么了！”

湘云说话的立场，其实就是旁观宝玉、黛玉故事线发展的贾府众人的立场。湘云的态度，也是众人的态度。一叶知秋。从湘云的表现，就能够看出宝黛二人面对的是怎样的压力，就能够理解二人的未来有多么无助。这其实也可以看作是曹师为宝黛二人感情悲剧所预设的基调。

袭人这时求湘云帮自己做一双鞋垫，并暗示是给宝玉所用的物品。湘云坚持不做，由此带出宝玉曾经拿自己亲手做的扇套与别人比试，结果“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被黛玉怒铰成两段的往事。袭人解释说宝玉当时并不知道扇套是湘云做的，发现之后十分后悔。表面上看，曹师意在表现袭人替宝玉开脱，实则仍是“黑化”袭人-------- “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袭人这句话明显搬弄是非，严重影响了之前在读者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尽忠职守的高大形象。真正立心良善的人，在不了解真实情况、没有取得真凭实据之前，不会空穴来风、捕风捉影。

在做鞋垫这件事情上，湘云丝毫不肯妥协，以“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气，他既会铰，就叫他做”这一句气话收起谈话，又以袭人“他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敢烦他做？旧年算好一年的功夫，做了个香袋，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呢！” 这段话字字诛心，曹师以此引出下文。

湘云对黛玉的诛心贬斥，与前面对宝钗的推崇备至，形成强烈对比。曹师没有对这种关系状态进行评价，只是继续从旁观者的角度，对事件和过程进行描述。这种良苦用心，随着后文剧情发展，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