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夜读 ｜ 文章草草皆千古

文 | 烟雨客

“毗陵七子”之一的黄景仁，字仲则，是个神童，考秀才时3000名考生，他名列第一。在他九岁应童子试时，住在江阴小楼，临考了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同考的学生取笑他，他说：“方才想到江头一夜雨，楼上五更寒一句，想要完成全诗，你们不要打扰我。”

如此好学不倦，却也事出有因。黄景仁四岁而孤，父亲去世，靠祖父母养大，清贫的家境、不幸的遭际，让黄景仁的人生，打上了悲伤的底色。

《呈袁简斋太史》

一代才豪仰大贤，天公位置却天然。

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

暂借玉堂留姓氏，便依勾漏作神仙。

这首诗是黄仲则呈献给袁枚的，也是诗人的心声。袁枚是大才子，点过翰林，仕途却不得意，仅仅当了几任知县小官，很早就辞官归隐，在随园优游卒岁。

貌似是在安慰袁枚，不要在意仕途是否顺遂畅达，只因并不值得追求，而即使是率性偶然写下的文章，也是足以千秋流传的。

诗人要表达的是：诗文已经足以使我名垂千古，在官场上是否得意，哪里是我关心的呢？也就是说，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仕途，其实远不如文章具有传世价值。

尽管这句诗现在看来极为正确，但对当年怀才不遇的黄景仁来说，却也是无奈之语。黄景仁少年时即负诗名，为谋生计，曾四方奔波。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年仅35岁。诗学李白，所作多抒发穷愁不遇、寂寞凄怆之情怀。著有《两当轩全集》。

别老母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为生计四处奔波的黄景仁，一生写了2000多首诗，而他只活了短短三十五个春秋。诗文一直伴随着他，却没有给他带来俗世的荣华富贵。他为母亲感慨，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柴门风雪交加，游子五内俱焚……

黄景仁诗负盛名，和王昙并称“二仲”，和洪亮吉并称“二俊”。洪亮吉是他的挚友，不仅为其服丧，还结集出版了他的诗作。

黄景仁看重人间的情意，对知遇之恩从不忘怀。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时邵齐焘在常州龙城书院讲学，邀请黄景仁来受学，黄景仁为其知遇之恩所感动，遂前去受教；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邵齐焘去世，黄景仁认为知己已死，世间已无可留恋，便开始浪游。

他写的绮怀十六首，广为人知，其十三：

生年虚负骨玲珑，万恨俱归晓镜中。

君子由来能化鹤，美人何日便成虹。

王孙香草年年绿，阿母桃花度度红。

闻道碧城阑十二，夜深清倚有谁同。

君子如鹤，餐风饮露，本性高洁，可是在这扰攘的红尘，又有几人懂得自己的心曲？夜阑人静之时，又有谁能陪伴自己谛听风月？

感旧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泪添吴苑三更雨，恨惹邮亭一夜眠。

讵有青马缄别句，聊将锦瑟记流年。

他时脱便微之过，百转千回只自怜。

旧时好友，一别经年了。音尘消歇，再无讯息，远山如黛，碧草如烟，更有风雨流年，却也都是等闲，春花秋月夜，也只剩下了顾影自怜。

春兴·夜来风雨梦

夜来风雨梦难成，是处溪头听卖饧。

怪底桃花半零落，江村明日是清明。

一夜风雨，无梦可成，桃花落了一地，片片飘零，原来，明天就是清明，春天就要归去了。

黄景仁一生之愁苦，可看这首诗。

杂感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是否书生百无一用？黄景仁三十五岁的生命，依然用文字，写成了千秋永恒。答案不言而喻。

“当窗试与然高烛，要看鱼龙啖影来。”江湖风波险恶，鱼龙混杂其中，谁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呢？诗人在山窗前独坐，思接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