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从自主招生到强基计划 回顾高考特殊选拔政策

2020年1月15日，教育部正式发布《教育部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提出“逐步建立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选拔培养的有效机制”（简称“强基计划”）；自2020年起，原有高校自主招生方式不再使用。

于鸿畅在北京大学读考古系。高二的那年暑假，他参加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举办的夏令营，获得降20分的资格，这在山东高考中算是一个不小的“优惠”。凭借降分，他顺利被北京大学录取。

作为自主招生制度的“获益者”，他眼看着那扇曾经给过无数人带来希望的大门关上了。大幕落下，新戏开唱。

招生：不拘一格降人才

自主招生又称自主选拔，是高校选拔录取工作改革的重要环节。

2003年，教育部批准在22所高校开展自主招生试点。具有学科特长和创新潜质的应届高考生通过高校自主招生考试之后，可以享受相应的高考降分录取优惠政策。此举意味着高考分数不再是高校招生唯一的录取标准，超过当地重点线且有特长的优秀考生仍将有机会进入一流大学的校园。

教育部官网上《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第0188号（教育类020号）提案答复的函》中提到：“近年来，每年通过自主招生录取的考生占有关高校招生计划的2%左右。”

2017年9月21日，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发布《关于公布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及建设学科名单的通知》，其中共包括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42所（A类36所，B类6所）。

在36所“双一流”A类高校中，共有33所高校参与自主招生，中国农业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和国防科技大学不参与自主招生。

在新推出的《意见》中，原有的三所不参加自主招生的高校也出现在了试点名单中，这意味着目前36所双一流A类高校的“强基计划”全部面向考生开放。

2019年高校自主招生计划数下降

自主招生计划数不等于最终录取数，是高校假定理想情况下的最多录取数。

大部分高校会在招生简章中公布自主招生计划数，整理近三年来（2017-2019年）高校自主招生计划招生数量变化，可以发现，在招生简章中明确公布自主招生计划招生数量的高校越来越多。

2017年和2018年分别有25、26所“双一流”A类高校公布了自主招生计划数，2019年略多，有31所，仅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未公布。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每年接收大量竞赛优秀学生，在自主招生保送中享有“名额特权”。

2017和2018年，一些未公布自主招生计划数的高校（清华北大除外），在自主招生简章中明确注明“自主招生录取人数不超过当年招生计划5%”。

几乎所有公布招生计划数的“双一流”A类学校近三年来都在有意识地缩减自主招生计划数。对比2017与2019年的计划招生数量，仅西安交通大学一所学校自主招生名额增多，其他数量均下降。

在这31所高校中，中南大学、吉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山大学、天津大学招生数量下降率最高，前四名的下降率均超过了50%。

“中南大学2017和2018年的计划招生数都是420人，2019年变成120人，300多个名额没了，看到心都凉了。”赵佳悦本想报考中南大学的王牌专业临床医学，看见计划录取名额后她最终放弃了填报。

“从出招生简章到提交材料就那么点时间，材料多，高三课业又紧张。”谈及放弃的主要原因，她说：“学校的报名条件变高了。虽然老师鼓励我试试看，但条件摆在那里，就像一堵墙，你使劲撞，穿过去的机率多大？”

2019年高校自主招生门槛提高

在申请自主招生资格时，高校会对学生提出一些要求，这些要求被称为“准入门槛”，只有达到了各高校招生简章中的一类或几类要求，考生才能通过初审，有资格参加高校自主招生考试。

近三年来，“双一流”A类高校自主招生申请条件要求主要涵盖“五大学科竞赛”、“文科竞赛（语文、英语）”、“科创、论文、专利”、“其他竞赛”和“综合素质优秀”五个大类。

“双一流”A类高校自主招生申请条件中提及的竞赛

五大学科竞赛

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委员会

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中国物理学会

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 /中国化学会

全国高中生生物竞赛/中国动物学会、中国植物学会

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 中国计算机学会

语文、英语竞赛

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北京大学等十四所高校、 《萌芽》 杂志社

全国中小学生创新作文大赛（高中组）/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课堂内外杂志社

“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英文） （中文）/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组委会

全国创新英语大赛 /《高校招生》 杂志社

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 /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和外语教育研究中心等

科创、论文、专利

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北京大学等十四所高校、 《萌芽》 杂志社

全国中小学生创新作文大赛（高中组）/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课堂内外杂志社

“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英文）（中文）/ 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组委会

全国创新英语大赛/《高校招生》 杂志社

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和外语教育研究中心 等

其他竞赛

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Intel ISEF) /美国科学与公众社团(Society for Science & the Public)

国际环境科研项目奥林匹克竞赛 /IEPO国际组委会日

东润丘成桐科学奖(数学或物理) / 丘成桐、陈东升、东润公益基金会

全国大中学生海洋知识竞赛、全国大中学生海洋文化创意设计大赛/ 共青团中央、国家海洋局、教育部 等

“综合素质优秀”常被参与自主招生的学生们称作“兜底条款”。平时成绩、学术潜质、个人爱好……不同高校对“综合素质优秀”的表达不同，但都没有提出明确的竞赛要求与奖项要求。

“北大自招简章里也有类似的规定。去年有个高中学姐，特别喜欢历史，把《明朝那些事儿》看了十几遍，写了篇学术论文。成绩大概年级两百多名，竟然过了北大夏令营初审，后来拿到优秀营员资格，就参加北大自主招生了。”赵佳悦说。

自主招生本来是要打破唯分数论的高考制度，其目的是希望通过这种招生模式来实现“不拘一格降人才”。有些学生家长却显然把这种“综合素质要求”当成了可以钻的空子。

过去几年，自主招生中的舞弊行为屡有所闻。

2013年中国人民大学原招生就业处处长蔡荣生受贿被检举，检方指控其受贿2330余万元为44名学生提供“帮助”，一度震惊全国；随后《中国纪检监察报》连发多篇刊文，矛头直指自主招生“腐败乱象”。

2017年以前，有关高校自主招生的负面新闻时常见诸报端。从获得自主招生资格学生被指涉嫌抄袭，到作为自主招生重要凭据的高中生论文造假时常发生，再到反映学生在校成绩与表现的综合素质被批不实。

2017年5月，教育部印发《关于严格高校自主招生资格审查和考核工作的通知》，要求严厉打击自主招生中的证书、发明、专利、论文买卖和造假等违规违纪行为，坚决斩断“利益链条”。

2017年以来的数据统计，可以看到“双一流“A类高校自主招生的要求越来越具体，相关负面信息也明显减少。

2018年底，教育部印发了《关于做好2019年高校自主招生工作的通知》。

《通知》明确：“高校不得简单以论文、专利、中介机构举办的竞赛（活动）等作为报考条件和初审通过依据。对拟认可的赛事证书，要以公信力高、权威性强的学科竞赛为主，并组织相关专家对赛事的科学性、规范性进行认真评估。”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各大高校普遍提高自主招生报考门槛，明确论文、专利不得作为报考条件和初审通过的依据，突出招收学科特长生的定位。

如何考察申请学生的“学科能力”，高校正在逐渐达成共识。

对比“双一流”A类高校近三年来的自主招生简章可以发现，五类条件中，高校对于“语文、英语竞赛”、“科创、论文、专利”、“综合素质优秀”和“其他竞赛”的要求逐年减少，而“五大学科竞赛”却一直备受关注，成为高校衡量学生学科才能的有效指标。语文、英语等文科竞赛惨淡许多，在招生简章中的出现频率大幅缩减，甚至在2019年销声匿迹。

陈苓是文科生。“文科竞赛”、“科创、论文、专利”、“综合素质优秀”等条件被高校拒之门外让陈苓的妈妈很无奈：“从高一的时候带她去参加叶圣陶杯、创新英语大赛、登峰杯，做专利，就是想让她走自主招生这条路，招生简章一出来，文科生的路全都堵死了。”

她形容，现在文科生想通过自主招生进到名牌大学，“就像国足进世界杯一样难”。

名额缩减，要求提高，大量考生不得不提前退场。根据微信公众号自主招生在线团队统计发布的各校报名人次，2019年报名36.7万人次，对比2018年的77.87万人次，呈断崖式下滑。

在新发布的“强基计划”中，选拔制度有所改变，《意见》写到，”高校依据考生的高考成绩、高校综合考核结果及综合素质评价情况等按比例合成考生综合成绩（其中高考成绩所占比例不得低于85%）”。“强基计划”高考成绩占比大，关注的学科重点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及历史、哲学、古文字学等基础学科，文科理科均有涉及。

五大学科竞赛：机遇还是桎梏？

五大学科竞赛是指：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全国高中生生物竞赛和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均在每学年的秋学期举办。无论是理工科高校还是综合性大学，“五大学科竞赛”成果都牢牢地占据自主招生“第一要求”的位置。

自主招生发展十余年，一边是文科生依靠文科特长获得自主招生加分的路径大大收窄，另一边 “五大学科竞赛”成为自主招生越来越有含金量的“敲门砖”。

2017和2018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浙江大学、东南大学等七所理工科优势高校未对文科生开放自主招生资格，到2019年，这一数字变成了16所。在这些对文科生关闭自主招生通道的学校中，不乏南京大学、厦门大学等传统文科强校。

2019年，所有“双一流“A类高校均对五大学科竞赛提出了明确的获奖要求。

然而竞赛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外出培训成本也不低。

“五大学科竞赛变数大，是赌博式的，大多数竞赛生都是‘陪太子读书’。”一个生物竞赛的省级赛区二等奖，并不能帮助赵佳悦通过所有理想学校的自主招生初审。

这样的考生并不在少数，高景铄就曾经在物理竞赛上投入了大量时间，高二每天都要花将近一个小时来做竞赛题，寒暑假和周末也经常会有学校组织的外校甚至是外地的竞赛班。“时间和经济上都有负担吧”， 赵佳悦说。

读大三的郑景行从高一起就参加物理竞赛，“我竞赛成绩一直挺不错。那时候在我们省，只要拿到省级赛区一等奖，就可以保送。”

后来政策改变，拿到省一只能过清北外其他学校的自主招生初审，郑景行就在班主任的建议下放弃竞赛，专心准备高考。

各个高校对于学科竞赛成果的具体要求在三年里也有明显的变动。

近些年来，招生简章逐步取消了“优秀、学科特长、表现突出”等较为含混的表达，代之以明确的奖项级别规定。过去“双一流“A类高校省级二、三等奖的准入门槛，在2019年全部提升为省级一等奖，之前规定的一些取得国家级奖项的学校要求，相应改为省级一等奖。“省一”成为各个高校自招考察五大学科竞赛成果的“硬标准”。

五大学科竞赛长青，不仅反映出“双一流“高校对于学生理科能力的重视，更说明自主招生政策在进一步地统一化和规范化，在收紧的同时明确了招生要求。

但与此同时，这样的“统一”是否也收窄了自主招生初衷？那些偏才、怪才恐怕难以跨过越来越高的门槛。

在最新发布的“强基计划”中，证书、论文和专利不被认可，但《意见》仍指出，“对于极少数在相关学科领域具有突出才能和表现得考生，有关高校可制定破格入围高校考核的条件和破格录取的办法、标准，并提前向社会公布。”

如何“破格录取”，目前尚不得而知，但有趣的是，《意见》出台后，不少自主招生培训、宣讲机构已经蠢蠢欲动。

“强基计划“是否真的能解决自主招生中的出现的问题？其所推崇的“公平、透明”是否真的能实现？它真的取代自主招生成为高考中的“新捷径”了吗？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我们回答。

作者 | 倪奕玮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李嘉璐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李远浩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美编 | 黄 雯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