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翼访谈丨罕莫VS阿尔：金属撞击的响度

题图：法国印象派大师Camille Pissarro作品

罕莫VS阿尔：金属撞击的响度

地点：银川

时间：2019.6.7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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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罕莫：2003年您在主编的诗歌民刊《原音》序言中提到“突破虚伪和做作的地域文学的形态是必要的，是面对真实的这个世界所选择的最佳位置。”，差不多十六年过去了，现在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

阿尔：一个作家要是有清醒和自觉意识，他就很容易发现这个位置去书写现实世界。但往往一些作家没有这种意识，盲目地陷入到地域书写格局中。毫无疑问的是，自古以来，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地域性，这是先天存在的。问题关键在于以地域文化精神和思想为滋养，如何去表现地域文化中的独特性，在这方面的写作者寥寥无几。作为有难度的写作，许多诗人不敢直面这些问题，完成直面生活的写作。我所强调的突破是指超越那些非正常的地域文学现象和矫揉造作的诗歌创作场景。在地域文化背景下，假如到处都充斥着被复制的语言和声音，没有历史观念和意识，我们又何谈企及中西方大师的写作，只能在枯坐和空望中感受大师的背影，这是一种无限的悲哀，很可惜许多写作者只能于背影之下仰望，体悟焦虑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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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罕莫：故乡作为每个人的生命血地，往往意味着一种往返的方式，其中亦隐含着潜在的文化意识。请谈谈您的童年?

”

阿尔：我虽然出生于河南，但四五岁就随父母迁移到了宁夏这边。河南的祖地对我影响甚微，对我产生较大影响的是宁夏的土地。其实，故乡早已不是心中的模样，亦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回去也是一种虚妄的努力，即便回去了，也早已面目全非。记得像小时候我家（河南的故乡）周围是一片绿汪汪的竹林，现在却变成了垃圾堆。现在故乡对我而言只是心中的一种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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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罕莫：谈谈您渴望的生活状态?

”

阿尔：有点小钱，不求富贵和名利，可以听听音乐，跟朋友喝点小酒，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书。其实我渴望的生活状态就是我当下正在过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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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罕莫：谈谈您对自己写作的期待？

”

阿尔：我更期待或倾向有难度的自然写作状态，主要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期待。自己被抄袭或复制的作品，我也懒得多说，反正我写的东西太多，你们也抄不完。这说明我那些被抄袭或复制的作品还是没有达到很个性化的表达。一个诗人的表达应该是全能的，且具有历史化的特征和学者的严谨。其实我一直尝试着随笔、诗歌、小说和其他文本的探索。一个诗人的创作应该是广泛的，而不应该把自己限制在某个领域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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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罕莫：2003年到媒体后，因工作关系您曾去过很多地方，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但您认为您的诗歌表达并没有很好的传达您在路上的“诗意”。现在已经过去近乎十六年，您是否能够更好的表达您在路上的“诗意”呢？

”

阿尔：没有，其实这些年我又重新去了青藏高原和长江源头一带，但主要还是以随笔为主。诗歌作为最高贵的艺术形式之一，除非对“在路上”的历史、地理事物非常熟悉，有过深入的了解，达到共鸣，才能传达出自己内心最真诚的历史感受。不然，对于所见之物的表达缺乏敬畏的深度，也很难进入事物内部。但恰恰是我在宁夏西海固地区写的一些诗作，或许能够表现出来我在路上的诗歌状态。比如在海原写的《海原书》以及在同心、灵武写的诗歌，很少发表，基本都发在我的个人微信公众号上，因为她们是自我的真实状态表达，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些作品，当然，能读懂的人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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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罕莫：在文学谱系中，先辈作家已经建立的一种形象或取得功绩对一些后辈作家的影响是比较明显的，一些则是潜移默化的。这亦是现实存在的一种现象，您是如何看待这种影响的焦虑？

”

阿尔：在整个文学场域，影响的焦虑的存在很有价值。它构成了一个先辈作家对后辈作家的影响和炙烤。这是后辈作家无法企及先辈作家的一种正常映射。它应该对后辈作家是一种精神启示或启发。但你不能焦虑的求死不成求生不得。影响的焦虑普遍存在于每位诗人和作家身上。我认为每位诗人或作家身上应该有这种影响的焦虑，否则一个作家就完蛋了。一个作家没有焦虑，可能是因为不肯去真正的阅读经典，并通过这样的方式，感知自身的写作与现实的差距，以及自己写作的不能抵达，而那些大师的经典，写作上的经验对我们写作者从写作本身乃至于精神上，都会有强大的启迪，其实，这种焦虑何尝又不是推动着你，追逐着大师们的脚印走向更高层次的写作呢？在我看来，这样的焦虑，不亦是一种写作之途的幸福，不管你最后归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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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罕莫:您是如何看到诗歌是作为欲望的迷楼，当然不仅仅是最原始的生命欲望，在更广泛意义上文字都是生命欲望的表现。

”

阿尔：一个诗人或作家就应该面对生命的欲望，去打开这些欲望，以自然的方式去展现生命精神中的欲望本质，而这也恰恰是衡量一个诗人或作家虚伪和真诚的一个分界点。比如李煜、金斯堡、里尔克、叶芝、但丁和梵高、海子，等等，他们的写作，不都是在表现生命的欲望，美，炫目，但也迷失，说到底诗歌就是一座迷宫，我们在本能之上去表现生命欲望的那像巴别塔一样盘旋直刺天穹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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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罕莫:在我的印象里，您非常喜欢音乐，您如何看待诗与音乐的关系？

”

阿尔：我认为，诗和音乐是密不可分的。音乐让你的诗歌能够抵达更广阔的精神向度和境界。这种向度和境界或大或小，或者燃烧，或者化为灰烬。其实，每个音乐家就是一个诗人，鲍勃·迪伦仅是简简单单的一种现象而已。中国诗人现在有一种现象，就是把诗歌和音乐割裂的太厉害。在古代，古人讲要掌握六艺。但现代许多诗人却忽略了这一点。诗与音乐应该是统一的，诗是一种呼吸，音乐恰恰是能够打开生命对事物的敏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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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罕莫：作为宁夏先锋诗歌开拓性人物，您是如何看待宁夏诗歌?

”

阿尔：我对推动宁夏诗歌也没有做什么运动和贡献。关于宁夏新诗的发展、存在的问题和未来的出路，我更没有什么发言权。我认为一个好的诗人要自省，有历史观和严谨的学者精神，还要敢于面对世俗变化和人生无常，进行有难度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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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罕莫：谈谈您的阅读史及对您产生较大影响的一些诗人或作家？

”

阿尔：这个跨度太大。谈谈最近的一些阅读经历吧。最近才读完西川《唐诗的读法》。和金瓯聊天说到这本书，很兴奋，终于有一位东方诗人将东西方诗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研究，有很多新的诗歌写作方向值得我们去挖掘和探索。我的阅读史很芜杂，这里说不完。三四年级爱看《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不过更喜欢科幻小说、历史、神话和童话，什么希腊罗马神话，郑文光、郑渊洁，初中时装模作样地买了《楚辞》《老子》《庄子》来看，不懂。那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张贤亮的中短篇小说集，囫囵吞枣地读。那会书难找，所以只要有书就拿来看。1989年，安徽办的《诗歌报》对我影响很大，还有就是徐敬亚和王小妮主编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忘不了的还有山西语文报社办的《中学生文学》。如果按这个脉络走，《五人诗选》、袁可嘉先生主编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海子的诗》，《骆一禾的诗》。哦，那会还读拉美文学，因为高中时同学建宇他爸居然在窗台放了好多拉美作家的书，不过好像没有博尔赫斯和马尔克斯，读的是略萨的《绿房子》《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城市与狗》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的，读的不是很明白，那会上学接受的都是革命文学教育， 读的比较艰涩，但还是喜欢读。记得那时还读金庸，彻夜的读。再就是过度到海子骆一禾，顾城，受影响较大。随后遇见《心灵史》，受金瓯和陈继明影响，开始读海明威、福克纳，马尔克斯，斯坦贝克，还有明清笔记小说，古文底子不过关，就跟风读，经常听金瓯和陈老师讲笔记小说，喝着银川白，在老师家。后来的就不说了吧，我的阅读很杂，现在读历史的书比较多，古代地方志，尤其是各地编选的历年的文史资料。现在主要读诗人奥登的作品，奥登很学究气，莫名就喜欢了。总归，觉得要写作，除非自己是天才，不然，就去阅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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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罕莫：您在诗歌《一只鸟穿过黄昏》结尾处写到“一只鸟穿过黄昏/更少的鸟、更少的翅膀/一个个在黄昏消失……”，整首诗歌充满了一种无涯的悲哀，您是如何看待这种悲哀的呢？

”

阿尔：这首诗歌可能许多人会喜欢，当时觉得还不错。但现在我并不觉得怎么好，我认为它还是缺少深层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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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罕莫：杜甫写作过一首《饮者八仙歌》为当时同代八位诗人塑像，表现了当时时代社会下的诗人精神状态，您是如何看待诗人与他所处时代的关系，或者说诗人如何介入时代，表现时代的精神现状？

”

阿尔：这比较难，诗人要真实而自觉地介入他的时代，并以写作的方式真正地表现他所处的时代。诗人首先要有历史观，并真诚地不虚伪的表现他所处的时代，其次就是要与时代保持距离，并且敏感，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方式，并努力呈现出属于自我的独特的文本，展现和寻找这个时代的世俗生活中所暗藏的我们所说的高贵的或者是神性的那珍贵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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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罕莫：您如何看待大诗人或者说什么样诗人才是大诗人？

”

阿尔：大诗人是融会贯通，并领悟天地自然之道的写作者。他们在诗歌文本中呈现了复杂的生命精神，这种表达方式是暗示性的，隐喻性的，他们共同创造并表现了属于每个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形象，构成了我们历史的河流和后辈诗人向往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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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附阿尔老师2009年

刊发于《黄河文学》第三期的短文

关于诗歌的地理

从诗歌的本质而言，诗歌的地理或许意味着一个伪命题。但具体到诗人本身，他所属的城市，他生活的乡村、小镇，等等，诗歌的地理是先于诗人存在的。

诗歌的地理和诗歌的地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诗歌的地理是诗人自身不可避免的现实存在，生活在哪儿，诗人就在哪儿。是被迫，又是我们常说的“诗意的栖居”。 诗歌的地理不是近年来当代诗人所尊崇的，自觉或不自觉地向神性诗歌写作、大地写作靠近的愿景写作，而是接近于现实，接近于真实的个人写作，可以说，这是一种自由的敞开的表达式的诗歌写作。生活，本身就具有诗意，当这种诗意集聚起来，普通人的历史将构成个人诗歌的历史，就如明清的笔记小说，抑或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

有向度的诗歌写作在我看来，一是像福克纳、马尔克斯，在纸上构思和建造属于自己的小镇，之后，那些人出现了，虽然模糊着，但他们却构成了比历史本身还要鲜活的伟大故事，他们就像盲眼的荷马，继续着人类的史诗。还有一种是趋于内心 的诗歌写作。他们没有写作的雄心，他们只是在城市或者乡村的一隅，他们敏感，他 们患得患失，他们走在路上孤独，他们想着诗歌的桂冠，却嗫嚅着，他们的生活其实是琐碎的，喜悦和疼痛反复交织，因此，他们就坚韧和残忍着，对这个世界的未来越来越模糊不清，就经常说:我们要去哪儿?当这样的命题一再令他们喃喃自语，他们的诗歌写作也许就被无限放大了，地理，不再是私人生活的一个地方，一个场景，不再是位置，它变得庞大，等待用诗歌笼罩它，而实际上，他们这样的诗歌写作开始在“一张白纸上，制造空中的楼阁，在一张白纸上，画下鸟，飞翔，并且热爱”。于是，当两种向度的诗歌突然相遇，世界于是寂静下来，唯有诗歌本身，其他

的，已经不再重要了。

阿尔，上世纪70年代生，诗人、作家、媒体从业者，策划人，现为宁夏作协副秘书长，宁夏诗歌学会秘书长，银川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银川市诗歌学会会长，《黄河文学》签约作家。

在《诗刊》《诗潮》《中国国家地理》《环球人文地理》《中国三峡》香港《大公报》等发表诗歌、随笔、散文、书评等作品数百篇（首）；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经典》《中国新诗选》《70后诗选》《70后诗全编》等。出版诗集《里尔克的公园》《银川史记》；随笔集《秘境之旅--一位记者的行走笔记》等，主编和参与编撰人物传记，诗歌精选集、历史志书等近20余部。

罕莫，陕西合阳人，祖籍山西万荣，苗裔，诗人、专栏作家、出版人、策划人，诗翼阅读联合创办人，执行副主编，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业余兼事诗文创作、小说剧本及文艺批评，作品发表于《上海文学》《星星诗刊》《上海作家》等，与人合著《厉害了，白鹿原》，著有《蓝花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