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青年作家创作谈」王力平：东风吹水绿参差
编者按
青年作家是文学队伍的生力军，是文学事业的未来和希望。在河北文学薪火相传的绚烂图景中，深深镌刻着青年作家睿智而热情的探索、活跃而勇敢的创造。如今，在河北文学百花园里，青年作家在具有传统优势的小说、诗歌、报告文学创作中继续保持着生机勃勃的发展态势，在散文、儿童文学、网络文学等领域中，也相继出现了一些优秀作品，形成了蓬勃发展的喜人景象。
在河北省第四届青年作家创作座谈会即将召开之际，河北日报邀请专家梳理了河北省青年作家近年来的创作特点、发展态势、努力方向等，以期激励更多青年作家以敏锐的文学触角感受时代生活，以饱满的热情投身创作实践，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坚定文化自信，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历史的优秀作品，为开创新时代我省文学事业繁荣发展新局面作出更多贡献。
□王力平
河北是文学大省，有悠久的现实主义创作传统，壮大的作家队伍，完善的基础设施、组织架构和工作机制；涌现出“三驾马车”“河北四侠”等优秀作家创作群体；在连续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奖中，河北作家先后有15人17部作品获奖，在全国位列前茅。这让我们骄傲，也给予我们自信。
本文旨在梳理和讨论河北青年作家近年来的创作，既是回顾，更是展望。
一
小说创作方面。首先，得益于现实主义创作传统的滋养，河北青年作家对现实生活的感知力敏锐且扎实。张楚是河北青年作家方阵的领军人物，他对现实生活的敏锐感知，表现为对生活细节的发现和观察，更表现为对人性深处复杂内涵的洞悉和理解。因此在他的小说中，时常会有一道冷光、一丝忧伤与一抹暖意的撞击、纠缠或交响。那些生命经验无法用理论去论述，甚至难以用语言去概括，而只能用心去感受、回味。张敦的小说创作表达出对于底层人生的高度关切，他善于从小人物的日常生活场景切入，去触摸和理解他们的苦恼、梦想、挣扎和快乐。以充满生活质感的语言和细节描写，营造了丰繁的文学世界。他自觉地将文学目光投向生动的现实，投向具有丰富性的人，投向人具体的生存方式，而不是囿于被流行观念裁剪过的所谓主题。这是一个优秀作家最宝贵的基本功，也是现实主义艺术原则的根本所在。其实不独张楚和张敦，在梅驿《脸红是种病》、常聪慧《宜居之地》、孟昭旺《寻羊记》、闫岩《群支付》、单杰《老鲁那年冬天的闹心事》中，我们同样有过这样的享受和惊喜。
第二，随着“河北四侠”（河北作家胡学文、刘建东、李浩、张楚）这一小说创作集群赢得全国性声誉，河北青年作家开始自觉向世界文学学习、借鉴，实现了小说叙事形式的自觉。今天，他们关心“讲什么故事”，也同样关心“怎样讲故事”。所以，在张楚笔下，有一个“七根孔雀羽毛”的“秘密”（《七根孔雀羽毛》），这个“秘密”锁在一只箱子里，直到故事讲完也不曾被说破（不被说破的才是“秘密”）。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张楚的故事获得了一种空灵、温暖和诗意。在梅驿笔下，《班车》的故事不同于《新牙》，重点是讲述故事的方式迥然不同。前者是遵循现实逻辑，以写实的笔法通过讲述工厂班车的故事，渐渐揭示出日常生活背后的荒诞。后者则相反，作者为垂垂老矣的太奶奶设计了极具荒诞感的“新牙”，从荒诞处落笔，渐渐渲染出人情、世俗与道德、伦理的现实感。对小说叙事方式的自觉选择，显示出作家艺术观的成熟以及处理复杂生命经验时的游刃有余。
二
网络文学创作方面。其实，网络文学并非独立的文学体裁门类，就体裁形式而言，将其归入小说创作更为合理。之所以将其独立讨论，是因为评价标准的特色性。目前，网络文学创作还是年轻人的事业。2000年，河北网络文学作家九戈龙开始自己的网络文学《黄丝带》创作；2002年，作家随轻风去开始长篇小说《费路西传奇》的网络连载，后结集出版。今天，河北网络文学创作成果斐然，在不同的题材领域，涌现出一批优秀作家。如现实题材领域的何常在、梦入洪荒、纯银耳坠、录事参军、纳兰若夕；历史题材领域的随轻风去、知白、森林鹿；古代言情题材领域的希行；科幻题材领域的远瞳等。特别是在现实题材创作方面，河北网络作家表现出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跻身国内现实题材优秀作家群体。
网络文学作家面临着提升作品审美价值、延伸作品产业链两个方面的挑战。一方面，在海量文本泥沙俱下的大背景下，如何不断提升作品在情节结构、人物塑造、语言锤炼、情感和思想内涵方面的审美价值，是网络文学创作能够行稳致远的根本所在。另一方面，网络文学作品作为文化产业链的上游产品，如何推动网络文学作品的电影、电视剧改编等衍生品生产，是网络文学创作市场化发展的重要路径。
三
诗歌创作方面。河北诗歌创作曾有过辉煌的历史。和前辈诗人相比，青年诗人的最大优势是生命经验的丰富性和诗学背景的多样化。生命经验的丰富性源于现实生活的复杂性，诗学背景的多样性基于思想和艺术资源的开放性。河北青年诗群是一个难以尽数的群体，孟醒石、青小衣、天岚、李磊、霜白、郑茂明、阿步、林子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在创作实践中，把生命经验的丰富性与诗学背景的多样性，熔铸为自己个性化的意象创造。孟醒石是背负着深厚的乡村记忆走进城市的青年诗人。徘徊在城市与乡村的文化关联和情感纠结中，注定了他将站立在城市的高楼上审视乡村，也将依偎在乡愁的温暖里批判城市。“十年来，我一直游走于／太阳和月亮构成的二元社会／在白天僵硬，在夜晚融化／在异地工作，在故乡沉睡”（《平仄》）。在城市与乡村、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相互审视、诘问，成为他诗意的沃土。日常生活是青小衣喜爱和专注的审美疆域。诗人的成功，在于她善于选取日常惯见的物象和细节，循着生活自然的逻辑和节奏，用情感细细地淘洗、打磨。“我把各种颜色穿在身上／鲜红、果绿、橙黄、雪白／我试图改变影子的颜色，它却独爱着黑／一生只穿一件衣服的影子呀／哪怕是最不好看的一件／就像我，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个并不算好的人”（《我试图改变影子的颜色》）。意象天成，在日常生活灰暗底色上，更觉熠熠生辉。
四
报告文学创作方面。继梅洁、一合、李春雷等享誉全国的报告文学名家之后，一批青年报告文学作家如程雪莉、黄军峰、尚未、高玉昆、杨辉素等，正在显示出蓬勃的创作活力。他们深入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文化建设一线，深入采访重大典型、重大事件和重点工程，真实记录历史进程，生动刻画时代英雄，表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扎实的田野调查功夫。程雪莉长篇纪实文学《寻找平山团》的创作，历时5年，辗转万里，走访平山团老战士及其亲属和烈士后代160多人，查阅了大量史料。作家以饱满的热情、细腻的笔触，追踪记述了平山团的生命历程，生动阐释了赢得抗战胜利的深厚伟力在于民众之中的朴素真理。这种创作态度表明，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是产生好作品的基本途径，体现了一种真正的文学精神与艺术追求。
五
散文创作方面。散文创作具有很大的开放性。从文体来看，即使是狭义的散文，也是一个内核相对清晰，而边界相对模糊的概念。从作家队伍来看，许多小说家、诗人、批评家都曾涉足散文创作，如常聪慧、程雪莉、武小森、张沫末、侯瑞平等，且不乏精品佳作。这种开放性，给散文创作带来更多的可能性。譬如小说家的艺术敏感和自觉的叙事手法，诗人生命经验的丰富性和思想艺术资源的多样性，报告文学作家的责任感和田野调查功夫，等等，共同构成青年散文创作的思想和艺术准备。在青年散文作家队伍中，刘萌萌的散文创作具有很高的辨识度。首先是个性化的情感浸染。刘萌萌的散文不是在普泛化的通识层面上敷衍徘徊，而是通过对记忆的触摸和咀嚼，深入到情感的幽暗隐秘处，呈现出人与事、情感与事态的复杂性和具体性。其次是个性化的语言叙述。绵密灵动是刘萌萌散文的语言特点，诚如省十佳青年作家评委会颁奖词所说：“她在沉郁、悠长、带着粘性的语调里书写日常的光阴和诗意，展露人生的心路与况味。”
六
文学评论方面。伴随河北文学的持续发展，在当代文学批评实践中，金赫楠、李建周、桫椤、雷鸣、冯海燕、王文静、赵振杰、于枭、吴媛等一批青年批评家脱颖而出，在小说、诗歌、散文、网络文学等不同领域的理论批评活动中崭露头角。金赫楠的文学批评运用美学和历史的方法，从文本的审美阅读出发，关注人的情感、命运和生存状态，从历史的具体性中阐释作家艺术创造的独特性。注重艺术感觉，尊重个性创造，真话直说，不设谀辞。她对“80后”文学、网络文学的关注，对文学的先锋性与大众性审美价值辨析，代表了青年批评家群体对当代文学时代课题的积极回应。
七
儿童文学创作方面。儿童文学是面向小读者的审美创造，也是河北文学繁荣发展的一个重要侧面。在这个领域中，活跃着吉葡乐、贾为、翟英琴、赵静等一批优秀儿童文学作家，他们精心耕耘，倾情奉献，硕果累累。翟英琴的《烽火少年》获得河北省第十二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贾为的《老轮胎》获得2016年“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赵静的《我和银扣的奇幻之旅》获得第三届“大白鲸世界杯”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奖银鲸奖。吉葡乐的诗歌《萝卜田》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其小说《青乙救虹》获得第二届“大白鲸世界杯”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奖。她的儿童文学创作充满童心童趣和飞扬的想象力，在灵动、温暖的讲述中，传递着智慧和友爱。
八
青年作家们在取得上述创作成绩的同时，未来的写作与文学生活也面临诸多挑战：在现实世界面前，如何确立自己的审美立场，如何理解自己的生命经验，如何在千头万绪、鸡零狗碎之间，把握世界的“整体性”，深化对世界的认知；在坚持艺术个性、艺术独创性的同时，如何警惕写作的“私人化”倾向，包括对私人化经验、情绪的沉迷，以及对私人化隐喻、象征的滥用；如何不断提升自己的理论素养，如何不被人情社会消磨掉批评的锐气，坚持文学批评活动中的风清气正；如何在保持作家艺术个性的前提下，有效地记录和阐释当下这个复杂丰富的伟大时代……
“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风景在高处，青年当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