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为坚守喝彩？

一前几天跟朋友喝酒，为了庆祝他将要从杂志社辞职。然后没过几天，听说他又去一本新开张的杂志当主编了。有点唏嘘。昨天跟一个朋友通话，本打算介绍个新媒体的肥差给他。结果那头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回杂志了。又有点唏嘘。很多人问我是不是对杂志已经没信心了？我说，不全是。但只要还原来的方法玩儿，那就基本是嫌死得不够透，非得奔着前赴后继、玉石俱焚、万劫不复的目标干才甘心。很心痛依然留在杂志坚守以及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杂志的人。其中很多人我都见识过他们当年的才华和意气，而现在……就像被强拆后又回到祖屋的人，残垣断壁再没了往昔的气象。他们心心念念的甚至已经没有了重建家园的决心，剩下的顶多是苟延残喘的侥幸。他们安慰自己“剩者为王”，他们鼓励自己“黑暗过后是黎明”，他们鞭策自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朋友说，我回去，是听说明年杂志圈会有大变动，只要能熬过这个冬天，没准一切都会好起来。说实话，曾经在无数个冬天我也这么想过，夏天也这么想，春天，秋天，每天……但眼看着这个行业从一个失败走向一个更大的失败，直到溃不成军到凭借个人能力和才华根本无法挽救的地步时，只想问还在杂志坚守的朋友：还有谁在为这份坚守喝彩？又是谁在为你们的坚守埋单？二在和朋友的对话时，他说：你知道吗？我离开杂志社这两年，是我这辈子最颠沛流离的两年，每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投入到新的事业去时，却很快发现——妈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一度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过时了，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变弱了。但是我回到杂志，才开了一次会，然后在群里聊怎么做专题，怎么拍摄……原来的那种感觉，那种自信就又都回来了……你明白我说的吧？我当然是明白他说的感觉。我也曾离开后又回到杂志，那时就是会有种回家的感觉，熟悉并且熟练，闭着眼睛也能把所有活儿搞定。但就像复合的情侣，不用多久便发现，曾经忍无可忍必须离开的理由也还是那么熟悉，像数十年如一日的康师傅方便面“还是那个味”。它就像一座欧洲的老城，华丽、闲适、富丽堂皇，但二百年不变，沉沉暮气 和犄角旮旯里的破败让它只适合旅居，再不适合长住。我在电话这头问他：为什么你要回到一个已经被证明了一百次失败的地方？他说：我当然知道杂志现在多不景气，以及未来有多灰暗。但是我跟老大谈完，听完他的计划，觉得，反正我就是回去，即便半年或者多长时间不行了，我也没啥损失。人家老大都能豁的出去，我又有什么豁不出去呢？我说：但你没发现，其实只有你all in了，而你上头的所有人都没有。不啊！投资人投那么多钱，出版人、主编……都比我付出的多啊……你以为投资人只有你们一个项目么？你们可能只是他们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而出版人、主编……人家百万年薪都拿了快十年，不仅攒下了足够的家底，而且博出了混下半辈子的声望。而你呢？既没有足够的存款退休，也没有足够的名气保证前途。但你却拿最输不起的时间去和他们一块儿搏一个赢面极小的机会……谁在为你这个成本埋单？三最终，我还是祝福了他，但心里却像吃了过期火锅。都不知道是该为朋友的坚守喝彩，还是该为他的执念惋惜。想到他即将开展的工作，脑海里竟然是《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画面，既温馨，又悲怆。对于我们这些传统媒体出身的人来说，杂志就像一条幻肢，会哭喊着对医生说：我感觉它还在那，你再看看……看看啊……我觉得它还在……看NBA，今年最火的球队之一是雷霆，因为集合了三巨头。但赛季之前而是多场都打得很烂，三巨头之间毫无化学反应。但最近几场连胜，著名的篮球解说员杨毅说：现在雷霆打得好，那是因为安东尼认命了。32岁的安东尼作在运动员里已经算年过半百了，但作为超级明星，在这个赛季之前，他永远是球队核心，但现在，他认命了。重要的标志是——一辈子都是场上核心的他开始给威少做掩护了，而原来，都是别人给他作掩护。在篮球场上，谁给谁作掩护，看着是个战术问题，但后面的事实就是地位的更迭。所谓中年最大的标志并不是枸杞和秋裤，而是认命。承认自己的衰退，原谅自己的苟且，接受自己去做不喜欢并且不擅长的事情……就像安东尼。而所谓坚守，就是不愿接受现实，出走半生，还有少年的心性。所以，且不说朋友的坚守是否明智，还是要为所有仍在传统媒体坚守的人喝彩吧……就算世界崩裂，你们也是那颗最坚强的恐龙蛋，粉身碎骨也要成为枚传世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