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去菜市场买菜了 想念它……
文|火锅
疫情期间，好久没去菜市场买菜了，想念它。
我家楼下就有一个蔬果店，但我只有在想凑合一下的时候才不得已去那里买菜，因为他家的菜品实在太单调了。说单调，其实日常青菜总是有的。但是，青椒，他们那里永远只有一种肉厚个大的品种；芸豆，只有最标准无趣的那种芸豆；白菜，只有最呆板的白菜；土豆，只有那种傻大个儿土豆；茄子，只有那种皮松肉懈的长条茄子。这家蔬果店像那种毫无灵感的模板作文。每次不情愿地走进去，马上就感到饱了。
去年我们小区兴起团购群，我也入了群。群越来越壮大，开始只有青菜和水果，后来海鲜、日用百货都有了。
我很喜欢看群里的广告，一个横移镜头扫过去，塑料大棚里到处是顶花带露的黄瓜，一只男性的手从镜头外面伸进来，粗暴地掰下来一根，用潍坊普通话说：我替大家尝尝。就这样也不洗手也不洗黄瓜地咔嚓一口，然后吧唧着嘴说：很脆，水分很足。镜头连忙凑上去给留着牙齿印的黄瓜横截面一个特写。卖水果的广告更加粗暴直接，一只大手捏着橙子让果汁直接滴答到地上，一个脆得裂了口的苹果被徒手掰开。
不过我往往只是欣赏一下，买得并不多。盖因买过几次之后发现团购的主要优势还是在性价比，量大价格便宜，而我还是喜欢各样买一点就够了，多买几样。
但凡有办法，我都会去离家大概有三站地的菜市场买菜。一走进去就觉得生活色香味俱全，门口是一家牛羊肉店，每天上午有新鲜的牛羊肉，羊肉搅成馅儿做羊肉丸子，可以让店家在绞肉机里多过两遍，回家稍微一剁就起茸了；牛排切得薄薄的，让店家用大锤子敲松，回家拿烧烤酱腌半天，三分钟就煎好了。
然后是鲜艳的水果铺子，大量上市的时令水果和娇贵的反时令水果都有。依次走下去，还有干果铺子、杂粮铺子、青菜铺子、海鲜河鲜铺子，居然还有一家卖绿植和鲜花的铺子。店主人拿我这种从不买大盆植株也不在春节前买各种喜庆时髦花的客户没办法，我最爱买的就是便宜的绿萝、碧玉和铜钱草。
我还很喜欢一家豆制品铺子。有各种各样我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豆制品，内酯豆腐大豆腐小豆腐，黄豆豆腐皮黑豆豆腐皮，凉粉魔芋粉米粉，豆泡，还有鸭血和海带皮。店主大姐五十多岁，扎着花白的马尾辫，是本地不太多见的南方口音，她又喜欢拉长音调：鱼豆腐——两块三！像吟诗或者唱歌。
有一次看到有个同样南方口音的小姑娘过来买粉，她热情地告诉她粉怎么煮、加什么好吃，大概有点他乡遇故人的亲热感。她看起来和周围本地人的关系都不错，有一次中午时分我去买豆腐，旁边卖菜的大姐吆喝她：豆腐干，我买的米线你吃不吃？她一边为我算钱，一边淡淡笑着说：不吃。
我为她叫冤，觉得她的风度不应该被叫做“豆腐干”，“豆腐西施”再老一点应该就是她这个样子。
年前最后一次去菜市场，卖豆腐的摊位换了人，摊主是本地中年妇女，眼见得对这份小本生意没有热情。我转了一圈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不正眼看我，也不怎么正经回答。我只好没有新意地买了一块炖汤用的大豆腐，结果付完钱忘记拿豆腐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走了，多亏走了两步想起来又赶紧转回去，摊主站在那里毫无反应，像没看见一样。
多年来我固定在一家店买青菜。店主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夫妻，间或有个二十岁冒头的女孩来帮忙。他们家的菜种类最全，颜色最好看，青菜碧绿，西红柿鲜红，菜也码得好看，一样的菜放在他们家就格外令人想买。夫妻俩态度都极好。有一次我想买土豆，偏偏土豆放得远，我说：帮我拿个土豆好吗？她曼声回答：好嘞——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也没有一点脾气。
我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如果我把儿子和老公也当作客户对待，恐怕一切问题都迎面而解。我对儿子荷包说，以后你不要叫我妈妈了，叫我“火锅老师”。荷包断然拒绝。
后来我加了这家大姐的微信，特别喜欢看她的朋友圈，一言不发，都是蓬蓬勃勃的青菜视频，看起来最治愈。快过年的一天晚上，我还看到她在圈里晒花糕，真是太有精力了，大早晨进菜卖菜，忙活一天，晚上还要蒸这么费功夫的东西。
疫情期间，不敢出去买菜，楼下的蔬果店也关了门，小区团购群更是不开张，附近超市大都爆单，完全抢不上，多亏还有这家大姐给送菜。有一天上午点好了菜，中午时分大姐发语音过来了：妹妹，吃饭了啵？这时候给你送菜行啵？我答好，她就又说：那这就让恁大哥给你送菜，回来再让他吃饭。不一会儿大哥就到了，等在路边，开着一辆小突突，颧骨红红，虽然戴着口罩却只捂住了嘴巴，眼睛里同时塞着精明和实在。
一大袋子菜，我要歇上几回才能扛到楼上去，一次一两百块钱，可以吃一个星期。但是我还是盼望着自己可以去菜市场、随意在菜摊前面挑挑拣拣的那一天。
菜市场有各种各样的青椒，这种菜的缺点就是不容易吸收盐分，肉厚个大的最难吃。我总是挑那种个子小巧、长得歪歪扭扭皮皱巴巴的，肉薄味道足。
白菜呢，有高白菜有矮白菜，有绿白菜有黄白菜，有谨言慎行的白菜有花枝招展的白菜，味道各不相同。
春天来了，刚长出的新土豆应该上市了，特别迷你，干净的嫩黄色，皮超级薄，不用削皮刀，只用筷子沿刮刮就可以，稍微炖炖就软了，带着刚刚复苏解冻的土地深处的清香。
芸豆是老来俏的最好，青白色，豆荚鼓得像人的指头肚，炖熟了之后紫色的大豆子会从豆荚里蹦出来，粉嘟嘟的。
茄子有肉质紧厚的大圆茄子，也有鲜美的线茄。新蒜也应该上市了，紫色的皮里包裹着洁白的蒜瓣，纯洁无瑕处子一般。
最先上市的香椿芽是枝条顶端的嫩芽，冬眠了那么久的枝条里所有被密封的感情都在里面。
春天的青菜和春天的花朵一样，都是争奇斗艳的。
在我生病的那年春天，荷包爹给我做过一碗特别好吃的腌笃鲜。估计那碗腌笃鲜里真的放入了感情，在我的回忆里鲜味无穷。
每年春天吃腌笃鲜的时候都会默默感叹又过了一年。
其实作为一个北方人，一直到现在我仍然分不清冬笋和春笋，我只知道，笋是春天菜市场的主角，它和无数青菜、水果在一起，在等着我。如果我不亲自站在它们的面前，这个春天就无法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