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我家住在黄河边(百读不厌)
我家住在黄河边
李梦岚
我是吃着是黄河水,听着黄河咆哮声长大的。
我老家沿黄河上下游设有七八个渡口,最有名的就是阳壶渡。阳壶渡口正好在小狮山脚下,它是黄河从上游冲向陡峭坚硬的小狮山,蓦然回旋,河面陡然收窄,水流加急,淘挖出的一段深水河道。河道水很深,浮得起大船,渡口就设在阳壶,又称“阳壶渡”。
停在渡口的船有高高的桅杆,挺阔的船舱,一次能浮载几四五十人过河,当然还要搭载人们肩扛手提携带的行李或准备出售的商品。靠人力扳动的大木船,不是直直的划向对岸,要从南岸上行,斜斜逆水而上,穿过河心之后又斜斜的顺流而下,到下游才能靠向北岸,走成了一个 “人”字形航线。
每当客人上船坐定,船尾掌舵者就是全船的的统帅,话语不多但一言九鼎。一句“禁言”,先前热闹的一船人立刻鸦雀无声。一句“起锚”,河岸上一人拔掉铁锚,有人收起缆绳,这时候岸上七八个人拉起纤绳,准备着把船拉向上游,船上三四个精壮小伙,每人手持一柄带铁头的长镐,在礁石上一点,船就离岸了。
船是逆水上行的,先前拖拉在地上的纤绳“咯吱”一声,瞬间就被拉直了,纤夫们身子前倾,拼力前行,脚步沉重起来。不一会儿,纤夫们已经登上陡峭的小狮山崖壁,崖壁上有石匠凿好的脚窝,崖壁下是水流湍急的黄河,纤夫们必须一只脚一个脚窝依次而行,来不得半点差池。
船上掌舵的艄公一边轻摇尾舵保持航向,一边吩咐那持镐人“盯着点”。持镐人仔细的看着船膀,如果船靠岸太近了就用力顶一下,紧要处四个人要一起发力,镐头死死地顶在肩上,身子几乎与船甲板平行,嘴里发出“嘿哧、”“嘿哧”的用力声。
船上行快要接近一块突出石壁时,也是水流最急处,艄公对岸上的纤夫们高喊“吆喝起来”,“么哦、么哦、么嗬嗬!么哦、么哦、么哦、么嗬嗬……”纤夫的号子就喊起来了。头上是悬崖绝壁,面前是惊涛骇浪,就像是一个天然的舞台,节奏感强烈的号子是他们的唱腔,淳朴的演绎,让寂寞的环境变得气氛热烈,乘船人的情绪也会受到感染,美美享受着这视觉的盛宴。
等到岩壁上没有脚窝可走时,纤夫们背靠石壁,脚蹬脚窝一点点奋力收起纤绳,船已到他们脚下。镐手点几下河岸,艄公摇动几下尾舵,大船就与河道保持着一定的角度,借着水势离岸而去。
船到河心,艄公在船尾甲板上左右走动来推动尾舵,不时调整着大船行进的角度,看似闲庭信步,其实每一步的步幅和用力的大小都有讲究,有着精准的力道和角度,那是经验和技术的统一,操控得好大船行进的路线就巧妙,冬季可以避开大块的浮冰,夏季能绕开湍急的漩涡。
先前那几个持镐人,此就变成了划桨者,有时候大船下行的速度有点快了,艄公一句“紧划几下”。他们身子前仰后合快速地摇动船桨,长长的船桨一下紧一下地加急敲击着水面,阻滞着大船下行的速度。也有乘船人加入到划桨的队伍中去,众人合力,“么哦嗨、么哦嗨、么哦嗨”的船公号子响彻云霄。
不一会儿船过河心,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这时艄公脸色也和蔼起来,有时也会与相熟的乘客拉扯几句闲话,一边说笑着,一边轻轻操控尾舵。大船会在艄公的准确操控中精确靠向黄河北岸。
但也有不顺利的时候,如果听到船底与河底鹅卵石摩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说明船已经搁浅而靠不到岸边。而黄河北岸全是松软的泥沙,船镐没有着力点起不了作用,艄公会对着那一帮划桨人说“下水”,立刻就有两个人麻溜地跳上甲板,即便是大冬天也毫不犹豫脱掉衣裤,扑通一声跳入水中,脚蹬河底,背部用力抗着船身,让大船移位来摆脱搁浅。
这就像在战场上,指挥员一声命令或者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就立即行动起来,谁该上或者谁先上、谁后上根本不容考虑一样,乘船人大都是自由懒散惯了的山民,见此情景心头都会为之一震,这种震撼是响破云天的船工号子所无法比拟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黄河渡船人的后代驾起了机动船,乘风破浪闯南北。机动船轻快的马达声代替了沉闷千年的摇桨号子,赤脚光膀、前仰后合的船工形象也永远定格在历史的记忆中。后来库区黄河大桥建成,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连机动船马达声也淹没在这浩渺碧水之下。
随着小浪底水库和建成蓄水,存在了上千年的黄河渡口淹没在了浩渺碧水之下,淹没在底部的还有黄河沿岸旖旎的自然风光。好在没了河岸,又有了湖岸。值此春和景明,松柏如黛,春柳含烟,大自然重新描画出了一幅水墨丹青,亮闪闪地铺陈在天地间。
每次回到故乡,我常常站在水库边,静静地望着烟波浩渺的水面,揽迎缕缕清风,极目远眺,既然曾经的记忆很多已难以搜寻,那就让我们好好守护吧。
作者简介:
李梦岚,渑池县会盟中学副校长,中学高级教师。工作之余喜欢写点小文章,修养性情,追寻务实、向善、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