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被贬永州 正是这一境遇 成就了著作家的他
作为封建官吏,而且是享有士族声望的封建官吏,柳宗元并不能完全免俗。政治上忠于唐室,是不用说的。此外,在私人生活中,他严格遵守土族的习俗,不与庶族通婚。妻子杨氏亡故以后,他还未续娶就贬官了。到永州后,由于那里找不到士族女子与他匹配,就干脆不娶,因而至死未娶妻。但是他未必没有纳妾,杨氏去世后,他至少生过两男三女,其中有个名叫和娘的女儿,生于长安,死于永州,这些孩子都应是他的妾所生。纳妾在当时社会上不算什么问题,可见妾的社会地位很低。关于妾,他在自己的文章中从未谈起,因而这些孩子的母亲姓氏,后人一概不知。他是否是不屑为人道呢?
不过,柳宗元的头脑同时又很清醒。政治上碰壁以后,还是不肯过那种无所事事、得过且过的生活。在永州期间,他一再表白自己是尧、舜、孔子这些古代圣人的忠实追随者,发扬圣人思想,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在人生态度方面,他更多地倾向于儒家传统精神。在矛盾苦闷中,坚持以积极入世为主,不愿轻易退出政治舞台,也不愿虚度人生。朋友们对他的劝说,不少就表现为道教的诱惑。跟随道教去练功求仙,消磨时光,其实早已成为社会上的一种时髦,但他毫无所动。这时候,又有佛教闯进他痛苦的生活,对佛教他一向抱有好感,然而佛教也不能改变他积极入世的人生主张。在他的生活价值观中,有一种为国为民的利他作风,又包含着为自己创造美好名声的愿望,所以他懂得自尊自重,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应该做什么。
“八司马”事件,意味着柳宗元离原有的生活目标越来越远了。长安时期,他充满事功精神,以建功立业为奋斗目标,这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到永州以后,他面临重建生活目标的任务。他认为:“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又说“大抵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矣。”。这些称颂古人的话,都意在激励自己,要使自己的生活目标,从事功转向著作这对他来说也是不得已的。他还是留恋建功立业的。往日天真乐观的劲头现在已经消失干净,但是他没有颓唐,在困难中顽强地挺住了。
于是,悲愤苦闷的永州十年,成为他在著书立说中自强奋斗的十年。到了人地生疏的永州,生活稍有安定,柳宗元弄到数百卷书,读书的范围比以前更加广泛,时间也比长安要多。他从小好学,这时便一头钻进书本,手不释卷,还可以减轻心头的烦恼。只是最初几年健康状况不佳,心情又不好,记忆力很差。阅读古代史传,即使经过复习,还是连人名也记不住。此外,还遇到了其他困难。住在永州城里那五年间,柳宗元碰到四次火灾,常常来不及穿鞋,慌慌张张地赤着脚从屋子里跑出来,书籍在火灾中散乱一地,有的烧毁撕裂,有的丢失了。火灾过后,他又是好几天安不下心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读百家书。他一贯自视甚高,甚至显得桀傲不驯,可是经常与亲近人谈论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与岳父杨凭谈到自己以前不懂写文章时说:“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联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奏章,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
被剥夺了从政权利,倒为柳宗元提供了宝贵的时间著书立作。他懂得不能虚度光阴,但贬官后遇母丧,自己生病,所以开始时写作情绪不太好。从环境来说,永州文化落后,学术气氛淡薄,这对思想家的创作十分不利。后来贬官流人增多,特别是青年进士吴武陵到来以后,情况才有了变化。以前只能与僧徒讨论佛道,如今可以与吴武陵广泛切磋学术,吴武陵成为他思想上的同道和学术上的助手。他们互相鼓励,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师生间相得益彰。柳宗元在长安时动手写篇重要论文《贞符》,没有写完就贬官了,吴武陵在交谈中得知此事,他理解柳宗元《贞符》中观点的重要意义,立即鼓励柳宗元整理旧稿,于是《贞符》最终写成了。
在长安时,柳宗元大概从未想做一个山水文人,那时他为事业而忙碌,没有多少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在永州的情况有所不同。他曾给朋友说“闷即出游”这样的话,为了排遣胸中郁结着的过多苦闷,故意放情山水,栖身自然。游山玩水和亲近佛教,是他在苦闷中寻求解脱的两种主要方式。由于这方面的原因,山水文字成为柳宗元永州时期写作的一个重要内容。他有关佛教的作品,也逐渐增多起来。
永州十年,终于成为柳宗元著作活动全面丰收的时期。随着生活磨炼增多,阅历加深,对世事的认识也提高了,作品的思想内容因而进步深化。有些作品,如《捕蛇者说》、《送薛存义序》、《答元饶州论政理书》等观察现实极见深度的作品,他待在长安朝廷中是无论如何写不出来的。检讨了以前的文风以后,他从写作理论到表达技巧,都有明显提高。论说文本是他最擅长的,在永州他用各种文体写论说文,表达哲学、政治文学、经济等各方面的见解,既有长篇巨著,如《封建论》《贞符》等,而更多的是短小精悍的杂著。
另有骚赋作品的缠绵悱恻,诗歌作品的恬淡清丽,皆在唐代自成一格。贬官永州长达十年,使柳宗元在政治上陷于泥淖一般的困难境地。皇帝的狭隘成见,世人的讥笑攻击,自己的疾病缠身,都不能使他丧失信心。依靠自己惊人的毅力和顽强意志,当然也凭借自己出众的才华和丰富智慧,他写下了一篇又一篇优秀作品。这些作品是他心血的结晶,是他生活的希望。他从追求事功转向从事著作,要做著作家的目标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