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题材 第六代导演的迷茫 从《心迷宫》看独立电影的两难
《心迷宫》以原片名《殡棺》征战各影展,可说是先在华语影坛绕了一圈,最开始在第八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大放异彩,一举拿下最佳剧情片与最佳导演。
值得一提的是,FIRST青年电影展历经多年磨练后,在推广优秀的中国独立青年导演上已愈发有份量,比如两次获奖的郝杰或更之前的《到阜阳六百里》。
尔后,也得以至威尼斯影展国际影评人周竞赛,并入围了金马奖最佳新导演、最佳原著剧本两项大奖,在金马影展播映时亦获得相当的口碑。
2015年以《心迷宫》这个新片名(为了降低观众对于原片名抱持过度文艺之冷门电影的想象),试金石般的投向了中国院线。
首周末不但以435万人民币的票房成绩创下了中国独立电影开画纪录,也在评论圈激起了热烈讨论,影评们宛如当年发掘宁浩一般兴奋,在各种五花八门的中国商业电影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回头看宁浩《疯狂的石头》在2006年取得巨大成功后,可说是带动了近几年中国年轻独立导演发展各种类型电影的跃跃欲试。
他们玩结构、玩叙事,于是我们在这些作品中看见科恩兄弟(Coen Brothers)、昆丁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奉俊昊等导演的电影美学纷纷中国化。
其后管虎的《斗牛》(2009)与《杀生》(2012 )等片又为此拓展了扎实的农村草根情怀,类型移驾至中国偏乡农村,在黑色幽默的调性上赋予高度娱乐性外的写实基础。
这样的融合,似乎在广电总局严密的电影审查机制下,开拓了与第六代导演地下化截然不同的抵抗策略。
这一批新兴导演的电影寓言性十足,它们动荡、颠覆、荒谬甚至魔幻感十足,却相当的反映社会现实问题,不失批判力。
《心迷宫》也正是在上述中国类型电影发展脉络下的产物从叙事结构上来看,导演也自称深受克里斯托福诺兰(Christopher Nolan)剧本结构影响,发想剧本时更参考伊纳里图(Alejandro González Iárrit)的《21克 21 Grams》(21 Grmas, 2003)。
《心迷宫》全片分成三段,以三个不同叙事者角度讲述同一个乡野奇谈。
三段式故事并不新奇,九零年代以降更是百花齐放,多角度的叙事环形结构也容易让人想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经典的《怪尸案》(The Trouble With Harry, 1955),剥洋葱式地渐渐导向真相与情感核心。
而剧情背景设定也同样将观众带至一不知名的农村,导演刻意选择了这样一个有点穷又不太穷的村子(当初在选景时放弃了北京附近一较穷的村落)。
深藏在山中,自成一闭锁的小社会,阻挠外界任何介入(比如警政系统等,村里是传统的村长最大)。
空间设定不但带有寓言式的讽刺(搭配着观众置身事外的全知视角),更重要的是成就了叙事上最低限度的逻辑,使电影的茶壶里的风暴得以成立。
悬疑的出发点又本出自于;农村青年出走打工后与家庭联系与关系的逐渐薄弱,情感与信任上的瓦解才造成了电影中一句棺材换三家,死了没人知,没死也没人知的荒谬。
忻钰坤不刻意卖弄乡土民俗,在上述脉络下写实的反映了中国快速经济发展后严重的城乡差距与人口流动等问题。
观众也因全知观点,在深入故事真相后,得以抽丝剥茧的冷眼检视荒谬事件背后的结构性因素,看着年轻人的漂泊彷徨,看着村民间的权力展演(比如夫妻、父子),看着所有人为生活压制得喘不过气,而命案只是串起了这一切,并放大了所有人的无法逃脱。
可以埋葬的是秘密,无处安放的是心事,电影如是说
而殡棺巧妙地成为电影中心事的外化表现,除了棺材,导演也善用多个物件作为每个角色心中深层秘密的隐喻。
比如大壮的手镯、村长的奖章、丽琴先生的拐杖与骨等,但相比这几样到最后都被埋入土堆,唯独真正做为掩埋用的棺材无处埋放,象征着父子或许因彼此永不得知真相而难解之结,殡棺重重的压在大家的心头上。
整体而言,看得出忻钰坤在叙事结构与剧本上相当的野心。
但可惜的是,演员卖力的想展现出农民的朴素真实,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样板化的表演减低了电影感,使得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稍沦为电视剧质感。
这或许也可以反思近年中国电影对外地市井小民写实的拿捏;有导演为了兜起全貌,维持统一性,战战兢兢留意错误,故事越走下去,却只觉被叙事逻辑绑架得死死的,线索、关系都太庞杂细微,部分甚至没有意义。
导演过度花心思在众细节的铺陈,也就无心留意其他更宏观的探讨,流于表面,不痛不痒,真相大白后的回马枪以回归善恶也就显得不深刻。
《心迷宫》的成功,的确再次开启中国影评界对于这类所谓“抄袭”电影的正反辩证。
部分专业人士认为是一个电影产业健全的起步;另一派则批评一味抄袭、移植国外电影只见中国电影人原创之低落,且山寨版品质参差不齐。
而本片为求较佳商业能见度而更改片名一例,更可见中国电影人上至导演制片,下至影评观众,无不渴盼这样较具品质的电影可取得龙标,取得市场话语权。
对此,我们亦常见所谓的独立艺术电影在争取过审、上映、排片、票房表现等一环环过程中,总是引发诸多讨论,导演也常亲上火线回应或开炮。
像宁浩的《无人区》2009年杀青到2013年上映,经历多次送审,销毁电子剧本,四年时间却迟迟无法上映,对于原因外界知之甚少。
2010年审片委员会的赵葆华痛批《无人区》的宁浩因自恋而迷失,影片太多负面人物,“为了好看,为了艺术极致,不惜违背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最主要的失误是丢失了艺术家的一份社会责任”。
这或许都印证了新一代导演是真心希望丰富娱乐性的类型电影,可以如好莱坞或韩国类型片,成为中国商业电影的一剂良药。
甚至第六代导演也纷纷开始尝试结合类型讲述现实题材,比如这几年皆有入围金马奖最佳剧情片的几部:《天注定》(贾樟柯,2013)的暴力、《闯入者》(王小帅,2014)的惊悚悬疑、《白日焰火》(刁亦男,2014)的黑色等。
与此同时,《心迷宫》的缺陷也忠实呈现了这一批中国独立新导演在如是尝试后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即如何不被类型局限,又在社会现实批判与类型叙事之间,取得更好的结合与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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