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民：六指神画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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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灌州河西太安场钟鼓楼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店：六指神画坊，过了腊月八生意就火了起来。家家户户在办了年货之后，都不忘要到六指画坊去买两幅画回去贴在堂屋和灶房头。堂屋头贴的是财神赵公明元帅，灶房头贴的是灶神，有讲究的还要买两幅门神画，把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大将请回家去看家护院。
画铺子取名“六指神”，听老一辈人讲，老板姓孙，天生六根指头，画画结束时总喜欢用他那第六根指头在画的门神啊灶神啊身上按上一个印记，有点像现在的画家在画上盖印章。据说他那六指按过印记的画灵得很，门神守门不得遭小偷；灶神上天言好事，全家都平平安安；财神带财，没准就给你家院子头掉个金瓜子下来。这些都是神说了，但乡下人就是相信。
画匠生下来有支手就是六根指头，父母不喜欢，就将他抱养给太安场上一个没有子女的孙姓老头抚养。孙老头就是个开画铺子的画匠，无儿无女，抱养了这个六指头的儿子后，疼爱如已出。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六指长大了，读书不专心，总喜欢在书本上乱涂乱画，回到家中，随便捡个糊炭就在墙壁上画，把个孙老头气得不得了。孙老头的老伴说，既然六指喜欢画画，干脆就跟你到画铺子去当学徒，正好接你的班。孙老头想想也好，索性就不要他读书了，就把六指带到铺子上教他画财神、门神。
六指小时候还真有点画画的天份，他画的三国五虎上将，那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画的美女，那真是艳如桃花，灿若云霞。
有时六指也跟师傅，就是他爹老孙头画匠一起到那些修新房子的人家去画大梁，一般都画的是太极八卦，以前都是师傅执笔亲自画。后来老孙头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了，手脚也不大灵便了，就由六指来代笔。这六指好像生性顽劣，画好了总不忘用他那第六根指头在梁上按那么一下，作个标记，表示是他画的。
一次主人家的房子上完大梁，檩子、椽子都钉完了，有好事者发现八卦图旁边有个不起眼的手指印，就跟主人家翻了是非，说是啥子不吉利，弄得主人家十分恼火，要找老孙头两爷子说个子曰。六指说，我这是神指，别个出钱我还不给他按呢。有了这个六指神印，保你家天降鸿运，门枋都档不住。说来也怪，当年这户人家大儿媳妇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第二年这家老二就考上省城中学，把个主人家高兴得逢人便说这六指硬是神了。
有一年，孙画匠两爷子应青城山上皇观当家之请去观中画二十四孝图。老孙画匠倒是多次到过青城山，对山中风景早已熟视无睹。而小画匠六指则是第一次走进山中，一下子就被山中的美景吸引住了，每天除了跟老孙画匠在上皇观的墙上画二十四孝图外，得空便溜出山门，常常在山边上一坐就是半天，独自望着烟雨朦胧的青城山发呆。回来就悄悄地把这些美景画下来。
一天六指又悄悄溜出观中，想到“天师洞”去看看，却在“天然图画”附近碰到几个画画的，为首的一位大胡子，美髯飘飘，双目炯炯，一袭青布长衫，脚登圆口布鞋，正坐在一小亭边画画。
六指一看就呆住了。只见大胡子刷刷地几笔，那山那树那水就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六指不由得摸出纸笔在旁边学画起来。这一画就画到太阳落山，鸦雀归林。大胡子见六指学得认真，交谈中得知六指是当地的一画匠，便从画架上取下画作说，小兄弟，送给你。青城山钟灵毓秀，是个画画的好地方，好生努力。
回到上皇观，老孙头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娃娃啊，画山画水不是我们画匠的活，别个是画家，我们是画匠 你那样子画，是要饿肚皮的。
骂完了，老孙头接过六指递给他的画，见画上面落款大千居士，不由得大吃一惊，说，娃娃咦，这可是中国的国画大师，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呢？六指一五一十地给老孙头讲了在“天师洞”遇见大胡子的事。两爷子赶紧将画收好，等画完观中的二十孝图，便匆匆回家了。
老孙头去世后，将画铺子和画都留给了六指，六指依然是画完画就要在画上按上第六根指头的指印，人们还真的就接受了他的“六指神”的神说，生意越发地好起来。六指也索性便将画铺子取名“六指神”。
六指后来娶了妻，生了子，小日子过得还风车斗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六指藏有张大千的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去了，有爱好者想求一见，六指死活不肯。有人还传说六指的画之所以画得好，画得灵，画得神，那是得了张大千的真传。问六指，六指只是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个神秘兮兮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解放前夕，胡宗南的部队溃逃到四川，有个驻扎在太安场的连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六指藏有张大千的画，有天便带了几个士兵来到铺子上要看画。六指自然是矢口否认。六指知道，看画是假，抢画是真，所以无论这个连长如何威逼，六指就是说没有。逼急了，六指提了把菜刀往桌子上一拍说，有没有，我把指头砍你看，说罢抡直就是一刀。
血淋淋指头一直滾到连长面前，把连长骇了一跳。连长也怕闹出人命，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六指神画坊”也就此关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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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何民，男，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年轻时酷爱文学，在多家报刊发表过文章，后因长期在国企担任高层管理职务工作忙碌而搁笔，2011年退休后重拾爱好，先后有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戏剧、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星星》诗刊《散文百家》《辽河》月刊《唐山文学》《大众文艺》《中国法制文学》《龙门阵》《草地》等数十家报刊，有作品多次荣获各类文学奖并收入各种选本。著有诗集《青春之神》。
本文审稿：张学文
插图来源：作者供图
合作单位：
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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