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名家随笔散文:某村及其居民(上)
本文原载《野草》第5卷第5期(1943年6月出版)。
生活在乡村中——虽然这个乡村和一般的所谓穷乡僻壤还有着不同,但是,住久了,一种城里人惯有的寂寞之感,还是很经常的会发作起来。每当在我感到寂寞单调的时候,我就只好以两种方法来排遣无聊:一种是遐想,另一种是仔细观察活动在我周围的人们,那些自得其乐和终日辛劳的人。
是的,我应该先将这个与其他乡村不同的乡村介绍一下,免得你们以为凡是乡村,大都是一样的:几间茅屋,墙壁上挂着牛粪的圆饼,麦场上有稻草堆,屋内阴暗,空气和阳光仿佛害怕屋内人畜杂居的烦嚣,所以绝迹了。再有,那里的居民,一般都是憔悴的,而且也是粗野的,女人笨手笨脚,会当着生客的面前,拉出皮口袋似的两只大n子喂小孩;小孩子呢?一定是拖着黄脓鼻涕,上身穿着大棉袄,下面却光着屁股,瘦得像猴子,脏得像泥鳅。
可是,我所要说的乡村,却绝对不同。——也许不是乡村不同吧,至少是我所住的那个村庄不同于其他的村庄吧?
说是村庄,实在这个村庄的规模与繁荣,将令很多号称为县城的城市感到寒伧。我走过很多县城,其中有些简陋渺小得简直使我不能相信他是县治的所在。它们的面积比不上一所普通的省立中学!站在十字路口大声一呼,会使四个城门口树上的鸟雀惊起;抽一支烟卷,可以绕城两周。然而,这一个村庄,它的宏丽与宽广,也是使我不能相信这仅是一姓的庄园。
这一个村庄的面积,我无从正确地说出,但是以散步的姿态绕行一周的话,必须要半小时以上:倘若连环绕和附隶于它的一些小村落计算在内,那必须以三小时以上的快步,方才可以访问完毕。
我现在还是单单叙述这一个主人似的大庄子吧。
在庄子外边,有三条护庄河。河面大约有一丈多阔,河上都有吊桥,入晚就拉了起来。靠近庄里的两条河内,全都插有尖刀,只有靠近河面的二三寸是无碍的。这样的设备,目的是为了预防有人泅水而过。庄内的墙垣,也有防御工事:墙头上有玻璃片直立着,墙上有枪眼,而且家有土炮的设置。有一次我偶然沿着墙壁绕行,走到转角处,披开蔓草,却见一根乌铁管子伸出墙外,我吓了一跳,原来正是庄内的重武器——土炮。从这样的布置看来,的确够得上称为森严的了。
至于走进大门之后,却使你更觉到十分神秘。屋子的建筑并无太特别之处,但是房屋的回廊与甬道,却是短而且多弯曲。屋内的门更是特别繁复,一间房有两个门的算是最普通的,所有的屋子总有三个以上的门,甚至在一爿墙上开有两扇门。据他们告诉我,房屋开了这样多的门,全是为了防匪。
根据他们的经验,假如土匪渡过三道河,攻破了大门,闯过了回廊与甬道,他们走进了任何一间屋子时,面对着如许多的门户,他们也将彷徨起来。同时每一扇房门后面,都可能有一个守御者,换句话说,闯入者踏进每一间房,立刻就遭遇几个无从防御和计算的危机,这样,他们不是被狙击,以至伤死,便是退缩出来。主人们用这样的工事,曾经几次奏过凯歌。
然而,当这个庄子的新客人们踏进时,见到这样曲折的过道,这样众多的门户,总会引出很不少的幻想。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我曾经在傍晚的时候,踏进一间客堂去找是房主人的我的朋友,就在我站到房屋中央时,有三扇房门同时拉开,一阵吱呀的声音,使我手足无措起来。
还有,这些多门的房屋里,往往在墙角的地板上有一块活动的木板,可以拉起。我有一夜在睡梦中,听得我床前地板上有响声,睁开眼睛看时,一个扛枪的庄丁慢慢地从地下走了上来……
这样来叙述这个村庄,似乎是在夸张,实在说来,我的描写,还不能将那个村庄所具有的神秘完全说了出来。
我应该补充说一句:造成这村庄的神秘的,不单是那些古怪的建筑,还有一些不调和的洋式房屋,也是令人有讶异之感的。譬如,在一排土墙茅草盖顶的仓房之后,忽然会有一幢有钟楼的古罗马式的圆顶洋房,而在洋房的侧面,居然又是一座飞檐的六角亭子。又譬如:一间有大玻璃窗户的客厅旁边,是一座三层的瞭望碉堡,闲暇和紧张贴邻而居。
这村庄另有一个特点,是树木的特别繁密和葱茏,松树和银杏,像英雄似地矗立在各式各样的树木之间。假如我们能升高作鸟瞰的话,一定会以为房屋的顶是飘浮在绿色的海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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