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澳专才的跨境执业路
■开栏语
广东珠海，粤澳合作的第一线。在这里，“一国两制”的成功实践得以生动诠释，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被寄予厚望。
9月22日上午，珠海市委书记郭永航、市长姚奕生率珠海市代表团访问澳门，就扎实做好珠澳合作开发横琴这篇文章、加快推进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等进行了深入交流。
为进一步探寻粤澳深度合作中“深”字的力度，即日起，《南方日报·珠海观察》、南方+客户端同步推出“粤澳一线观·问策”系列报道，聚焦珠澳合作细分领域，从话题切入，于观点落地，为粤澳深度合作建言献策，敬请垂注。
9月22日早上9时许，澳门律师李焕江从澳门半岛出发，经港珠澳大桥珠海口岸过关后，不到半小时便抵达横琴。参加完区里的会议后，他如常来到位于横琴·澳门青年创业谷的办公室。每个星期，李焕江都会往返横琴、澳门一到两次，处理粤港澳三地联营律所的跨境案件。
律师、建筑师、医师、导游……在珠海横琴这个跨境合作主平台，活跃着越来越多像李焕江一样的港澳专业人才。这背后，是不断放开的资质认可与政策融通，也是内地与港澳之间不断破冰探路的努力与实践。
“最近一年的开放新规，扩宽了港澳业界赴内地就业创业的空间。”在澳门创新发展研究会监事邓卓辉看来，执业资格之外，专业资格也要开放互认。“澳门专业人士希望，这些政策不只局限于横琴，而应推广复制到全国范围，为加快吸引港澳人士融入内地提供操作范本。”
跨境执业的大门已开启，未来的粤澳深度合作路上，如何逐一打开“小门”，跑好百米冲刺的下半程，是一道必答题。
策划：陈捷生 吴志远 统筹：梁涵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梁涵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关铭荣
A 开放大门
纷至沓来的港澳专业人才
“扩大内地与港澳专业资格互认范围，推动内地与港澳人员跨境便利执业”，这是《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赋予的使命，位于粤澳合作第一线的珠海横琴成为先行先试的窗口。
近年来，以建筑、律师、导游、医师等领域为突破口，珠海横琴研究制定了港澳专业人士跨境执业办法、成立三地联营机构、率先试点对港澳相应资质专业人士单向认可，以加快港澳专业人士共享内地发展机遇。
联营律所是较早开展试点的领域。李焕江担任高级合伙人的中银—力图—方氏（横琴）联营律师事务所，早在2016年7月便挂牌成立，也是全国首家粤港澳三地联营的律师事务所。经过4年发展，目前这家位于横琴的联营所已汇集了香港律师16名、澳门律师11名，一年经手案件超100宗。
继联营律所后，建筑领域的三地联营机构也随之落地。2018年9月，联合香港、澳门和内地建设领域专业人士的华众联创设计顾问（横琴）有限公司（下称“华众联创”），正式在横琴落户，成为全国第一家建筑领域的三地联营企业。
香港大学博士毕业的闫澍，目前是华众联创的总经理。8月27日，从香港到珠海完成隔离后，闫澍便一直留在了横琴，跟进省内项目的专家评审和设计咨询工作。如今，闫澍所在的公司也汇集了8位澳门专业人才、4位香港专业人才，承接大湾区多个城市的跨境建筑项目。
港澳医师赴内地执业的资质也在不断放开。去年11月30日，横琴首间由澳门执业医生开设的诊所——欧伟乐内科诊所正式开业，在横琴生活和工作的琴澳居民可在横琴享受与澳门趋同的医疗服务。
该诊所负责人欧伟乐一直希望，能将澳门的“诊所式”医疗服务带到内地来。为此，他还专门考取了内地的医师资格证。“诊所在澳门非常普遍，也是澳门居民就医的主要选择。”获批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欧伟乐的诊所顺利开业。
也是在去年，长期在澳门带团的本土导游区咏凤，也开启了自己的横琴执业路。一年前的国庆长假首日，区咏凤作为首批领取横琴新区专用导游证的澳门导游，带领来自菲律宾、葡萄牙、印度游客组成的“澳门横琴首发团”开启行程，体验了横琴澳门一日联游。
不过，今年以来，由于疫情影响，琴澳旅游行业受到不小的冲击，区咏凤的带团之路也不尽如人意。9月23日起，内地赴澳门旅游签注全面放开，区咏凤希望，随着内地与澳门的通关逐步恢复，澳门导游的内地执业之路也能重新开启。
B 制度突破
开国内跨境执业立法先河
内地与香港、澳门之间，实行的是三种不同的制度，跨越制度差异的跨境执业是一条漫长的探索之路，任何一个领域都无法一蹴而就。
纵观目前为止的各方尝试，在建筑领域首先突破的跨境执业立法，是一次具有开创意义的制度突破。
2019年11月，珠海市人大常委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珠海经济特区横琴新区港澳建筑及相关工程咨询企业资质和专业人士执业资格认可规定》（下称《认可规定》）自2019年12月1日起施行。发布会现场，珠海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主任雍灵表示：“在深圳前海、广州南沙、珠海横琴都建立了港澳创业就业试验区，试点取得相关资质的建筑企业和专业人士到内地直接服务，而珠海横琴是全省乃至全国第一个立法落地的。”
闫澍与其所在的华众联创参与了立法的整个过程。闫澍回忆，2018年12月底，珠海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一行带队到横琴调研，希望在律师、医师、工程师等领域找到可供特区立法探索的项目。
“此前，横琴的建筑领域创新举措不断，针对港澳投资方想直接聘请港澳建筑专业人士的诉求，也做了深入的调研工作。”闫澍说，建筑领域在横琴有两个试点项目，一个是丽新创新方，试点香港建筑行业制度；另一个是信德口岸商务中心，试点澳门建筑业制度。
他回忆，一听到这两个试点，当时来的人大常委会领导十分敏锐，当场说这个新生事物可以考虑立法，上升到立法层面来突破瓶颈。在闫澍看来，“跨境执业通过人大立法，这在国内是首次，开了跨境执业立法的先河，具有开创意义。”
2019年初，闫澍跟随市人大常委会和横琴新区建设主管部门团队一起，全身心扑到这项首吃螃蟹的立法工作上。
《认可规定》生效后，一系列动作紧随其后。当月12日，珠海横琴新区便颁发了首批港澳建筑及相关工程咨询企业备案许可书，以及港澳专业人士备案许可书。首批3位港澳建筑专业人士、2家港澳企业获颁备案许可书，当日起即可在横琴持证执业。
“横琴比澳门大，发展机会很多，拿到备案认可书，我们可以更便利地帮助到包括港澳在内的境外发展商进入内地发展。”同时具有香港与澳门注册执业资格的余伟清认为，获颁许可文件，对其今后业务的拓展大有裨益。
从立法、备案，到中标、执行，是一个由制度层面向实际落地的过程。闫澍将建筑领域的跨境执业比作百米冲刺。他形容，如果说特区立法是零的突破，跑出了最开始的10米，那么下一步的项目落地、操作执行则是剩下的90步，是更艰巨的任务。
就在近日，澳门企业中国建筑工程（澳门）有限公司成功中标横琴某公开招投标工程项目。这是自去年12月，《认可规定》颁布实施以来，港澳建筑企业在横琴以公开招投标形式中标的首个案例。
据横琴新区建设环保局政务窗口透露，截至目前，该局已发出《港澳建筑及相关工程咨询企业资质和专业人士执业资格备案认可书》131份，共计24家企业、107名专业人士已合法备案。其中，香港企业4家，澳门企业20家；香港专业人士26人、澳门专业人士81人。
据该局反馈，目前还有一些节点障碍尚需研究打通，希望通过一些试点项目，将港澳建筑领域企业和专业人士来执业的全流程梳理一遍，捋顺规则对接各个节点，一步步破除障碍，这样才有底气真正放开横琴的建筑市场，也为大湾区其他地区提供经验与借鉴。
C 复制推广
律师导游医师等领域将全面开花
在多个专业领域，联营机构的试点往往是突破的第一步。
据中银—力图—方氏（横琴）联营律师事务所主任陈忆透露，律所挂牌短短4年，其营业额已增长数十倍。随着联营律所试点的不断推进，大湾区内律师行业跨境执业的步伐也在不断迈开。
8月11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决定：授权国务院在粤港澳大湾区广东9市开展港澳律师执业试点。根据相关决定，符合条件的港澳法律执业者，通过粤港澳大湾区律师执业考试，取得内地执业资质的，可到大湾区9市从事一定范围内的内地法律事务。
“决定的出台恰逢其时，澳门现有注册律师和实习律师约550人，香港法律执业者则超过1万人。试点政策不仅让港澳青年执业者有了更广阔的发展平台，对一些资深执业人士来说，也是重大利好的新机遇。”澳门科技大学法学院院长方泉认为，联营律所对于跨境法律服务有一定推动作用，但从目前的实际运作上看，大部分可能还停留在内部转介跨境业务的层面，对于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跨法域执业还有一段距离。
李焕江也有同感。“现时的联营律所可以受理民商事、行政诉讼以及非诉讼法律事务，但即使是涉港澳或准据法为港澳法律的案件，港澳律师也只能提供书面意见，不可在内地出庭。”他期望，9市放宽试点后，能让考核合格的港澳律师单独或联合内地律师出庭，代理在内地法院处理涉港澳的或准据法为港澳法律的案件，以及一定范围内其他内地法律的案件。
在建筑领域饮“头啖汤”后，珠海又拟为“港澳导游”在横琴执业立法。
今年6月，《珠海经济特区港澳旅游从业人员在横琴新区执业规定（草案）》（下称《草案》）发布并公开征求意见。根据规定，持有澳门特别行政区有效导游工作证的澳门居民、持有香港特别行政区有效导游证或领队证的香港居民，向横琴旅游主管部门申请备案后，可在横琴新区执业。
“《草案》发布是港澳专业人士跨境执业在立法立规方面的又一突破。”横琴新区相关负责人介绍。珠海市司法局相关负责人则表示，希望通过立法，允许符合条件的港澳旅游从业人员在横琴直接执业，带动区域旅游发展，为实现大湾区旅游业深度融合打下良好基础。
在备受关注的医师行业，随着政策的不断放开，也有越来越多港澳从业者赴内地寻找发展空间。
“我们和澳门中医药学会签订了战略协议，协助中医医生到横琴医院执业。”来自澳门的湾谷科技研究有限责任公司创始人黄茵告诉记者，澳门每年毕业的中医医生大约有40—50人，本土的市场容量基本饱和，对他们而言，到横琴，到大湾区才有更广阔的空间。
D 进阶之路
落地有声还需逐一放开“小门”
从联营机构的多地试点，到跨境执业的特区立法。从澳门诊所开进横琴，到港澳导游横琴带团。无论从政策还是实践上，在港澳专才的跨境执业路上，尝试和突破不曾停止。
“总的来说，最近一年的开放新规，扩宽了港澳业界北上就业创业空间，有利于充分发挥横琴自贸片区先行先试作用。”在邓卓辉看来，律师、建筑师业界的开放是走得较前的，但其他业界则仍期待有利好政策。
邓卓辉说，澳门市场小、产业单一，期待进入内地发展的专业人士不在少数。除了执业资格外，专业资格也要开放互认。对此，他有切身体会。“以我自己的专业会计专业为例，虽然在CEPA政策下，澳门会计专业人士可申请担任内地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可以在内地执业，但仍要通过内地的注册会计师（CICPA）考试，由零开始取得内地专业资格太难了。”他形容，有点“大门开了，但小门未开”的感觉。
另外，他也讲出了不少澳门专业人士的心声。“大家都非常希望，这些政策不只局限于横琴，应复制推广到全国范围，为加快吸引港澳人士融入内地提供操作范本。”
法律科班出身的方泉从专业领域的角度提出建议。“要真正让试点政策落地，还需要考虑几点，首先就是培训及考核。”她建议，可以优先考虑利用港澳本地法学院的中国法师资尽快展开培训课程。“以澳门科技大学法学院为例，自建院以来，本科课程一直实施中国法科目和澳门法科目的双轨教学，香港的大学也有法学院设有中国法课程，应当把这些现有的教学培训资源利用起来。”
在方泉看来，拿到“大湾区牌”进入大湾区执业的港澳人士，都是兼具两地或三地法律执业资质的跨域法律人才。港澳律师进入大湾区，并非和内地律师争夺原有法律服务市场，而是“以己之长，合作共赢”。她还提到，近期出台决定的试点时间为期3年，未来如何巩固发展，还需要法律政策上的持续性保障。
用闫澍的话来说，港澳专才的内地跨境执业之路犹如百米冲刺。目前，部分领域已在前10米领衔。“如何顺利地冲到终点线？跑好后面的90米至关重要。”闫澍说，建筑领域开了个好头，希望能够在第二阶段的落地环节一以贯之，落地有声，也为其他领域的探索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