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本半边天｜小时候吃羊粪的那个男孩长成了大作家

跟黑鹤老师有三次面对面，第一次是在上海陈伯吹儿童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他一身雪白的蒙古袍站在台上，1米9的身高玉树临风，台下的我就一直仰望着；第二次是在上海书展，我做好活动发现下一个嘉宾居然是黑鹤，就安静地坐在台下聆听；第三次是在他做客爱丽丝绘本馆的大咖面对面，我终于能跟黑鹤老师对谈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画风是这样的：

黑鹤介绍

黑鹤与他的蒙古牧羊犬呼噜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自然文学作家，儿童文学作家。

蒙古族。与两头乳白色蒙古牧羊犬相伴，在草原与乡村的接合部度过童年时代。出版有《黑焰》、《鬼狗》、《驯鹿之国》、《黑狗哈拉诺亥》、《狼谷的孩子》、《最后的藏羚群》和《蒙古牧羊犬——王者的血脉》等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榕树下诗歌奖、《人民文学》年度作家奖、茅盾文学新人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比安基国际自然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有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十余种语种译介到国外。拥有涵盖儿童和成年人的广泛读者群。

现居呼伦贝尔，拥有自己的马群，在草原营地中饲养大型猛犬，致力于蒙古牧羊犬的优化繁育，将幼犬无偿赠送草原牧民。

下面是我跟黑鹤老师的对谈，你将看到：

○他的创作之路

○他的别样童年

○他的草原生活

创作之路

Lisa老师：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动笔写小说，正式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是？

黑鹤：很正式有意识地开始创作，大概是从高中的时候。之前创作的作品各种题材都有，散文、小说、诗歌都写一些。当然，真正让我被认知的应该还是自然文学、动物题材的小说。其实诗歌的创作，十几年前我在中国当时非常牛的诗歌网站已经有自己的专栏了。

第一本正式出版的作品是在台湾地区出版的《老班兄弟》，一个动物小说的中短篇集。

Lisa老师：为什么想到为孩子创作？

黑鹤：在中国我的作品自动被归入儿童文学，其实我的作品翻译到国外，会被列入一个文学类型——自然文学，也就是读者涵盖成年人和孩子。目前中国的文学类型没有划分得这么详细。我很愿意做一个给孩子写书并以孩子为主要读者群的自然文学作家。

呼伦贝尔的冬天

在五年前，我个人还不是很喜欢让别人说我是儿童学作家。我为自己的定义是一个自然文学作家。一般中国给成年人写书的作家是这样看待儿童文学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家是作家吗？儿童学文学是文学吗？

当然这也对儿童文学作家提出更高的要求，一个给孩子写书的作家应该具备更高的文学素养和更高的艺术水平，我一直认为给孩子看的书艺术水准不但不能降低，而且要高于给成年人看的书。

现在我给自己的定义是自然文学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家。非常确切地说，我真正意义上创作的成长小说是2017年出版的《驯鹿六季》，那真是全身心为孩子创作的，之前我的创作应该属于自然文学范畴。当然，中国的孩子确实需要自然文学这种类型的作品。

这几年我开始出来做一些校园活动，去了很多学校，见到了很多孩子。接触了这么多孩子，我开始意识到为孩子写书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现在大家知道中国成年人看书的人真是太少了，我有改变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愿望。成年人是无法改变的，但孩子可以改变。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相信通过阅读可以改变孩子，孩子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黑鹤和他的中亚牧羊犬熊猫在蒙古包前

一个孩子在书店中被我的书的封面所吸引，拿起这本书翻开，最终成为我的读者。我希望传达一种理念给他们。如果一个孩子读完我的书之后，走到窗前，能够感受到从北方吹来的旷野的风，就足够了。

Lisa老师：最新出版的《蒙古牧羊犬》《我和小狼》属于故事影集形式，这种创作手法跟之前写动物小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挑战在哪里？

黑鹤：《蒙古牧羊犬》和《我和小狼》这两本书要做宣传的时候，我和出版社的编辑关于它们的类型定义考虑了很久。出版从业者会习惯性地将这两本书归入绘本的范畴，但是它们不是绘制创作的绘本。目前在中国用摄影图片来讲述有故事情节的故事书尚还没有，所以就决定将它们定义为影像故事书，最后出版社的编辑在前面加了一个定语“动物”，那么就是 “动物影像故事书”。

黑鹤与他的捷克狼犬

创作这两本书源于这样一个想法，我外出做活动的时候，经常会有孩子提问想了解我笔下的蒙古牧羊犬。很多孩子读了我的书，想了解作品后面的故事，其实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我写作的地域和文化背景，草原和森林，游牧和狩猎文化。当时正好我的营地有一窝小牧羊犬降生，就想着把它们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拍摄下来，在拍摄的整个过程中，也展示一下草原上的游牧文化。

于是先有了《蒙古牧羊犬》，之后又创作了《我和小狼》。

这种影像故事书，可以作为我的文字作品的一种注释，或者说是一种衍生品。

黑鹤与他的蒙古牧羊犬乌和热

之前我就一直用影像记录我的狗，但是没有这么系统。真正开始创作的时候，会做一个脚本，一个大体的故事框架，然后开始拍摄。 有点儿像拍电影，先有故事，然后是剧本，最后是分镜头，当然，最终呈现的方式不太一样。

《我和小狼》里面的两只小狼，是捷克狼犬。当时没有选择真正的狼，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自然文学作家应该坚守一些底限，显然用狼拍摄之后，我无法保证狼的未来。我个人认为任何一种圈养狼的行为都是不尊重也不符合自然道德的（我提到的只是符合自然道德，没有说违法，任何组织和个人只要获得国家林业部门的特种养殖许可，都可以对狼进行圈养。）。有些人去动物园一定见过被圈养的狼，一般情况下，它们都会在铁栏里无尽地游走转圈。这就是一种长期囚禁之后的病态行为，称作刻板行为。也就是说长期的囚禁已经让狼的精神发生了问题，狼是一种需要广阔土地的动物。

之所以最终选择了捷克狼犬，就是因为它们是世界上最像狼的犬。

黑鹤与他的捷克狼犬

在创作过程中谈不上挑战，可能就是创作的周期会比较长。它不像旅游，到了当地拍个什么动物就好。像《我和小狼》的拍摄过程，就需要一个成长的周期，从2019年的8月，小狼犬来到我的营地，一直到2020年的3月。整个拍摄过程跨越草原的春夏秋冬，其实这正好是狼从一只狼崽成长为成年狼的生命过程。

当然，在拍摄中它们不可能完全按照你想象的样子去进行表演，让你舒舒服服地完成摆拍。这个时候就对拍摄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只有在对它们有足够了解和完全控制力的情况下，通过调整、吸引，最终让它们能够呈现出画面中应该的样子。这个，需要更多的动物行为学知识。

Lisa老师：能说说跟您合作的画家吗？比如《鄂温克的驼鹿》《十二只小狗》的九儿，你们是怎么开始合作的？能分享一下中间磨合的难点跟好玩的事儿吗？

黑鹤：目前，在中国我的绘本只与九儿女士合作。我负责故事，九儿负责绘制。

萌生出做绘本这个想法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当时在我的微博上经常有读者留言，他们小的时候看我的书，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想给孩子看我写的书。那个时候我的作品已经有拼音版了，但是拼音版最低的适龄孩子也得是小学一二年级。所以，需要绘本给更小的孩子看。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学绘画的，当然后来没有走专业这条道路，所以我必须跟一个画家合作，才能将我的故事用另一种艺术方式呈现给我的读者。

也是巧合，有一年的上海书展，我和九儿女士都是接力社邀请的作者，活动结束我们都在酒店的大厅里面等车去机场。在等待聊天的时候，感觉一些想法比较契合。当然特别想看看她创作的作品，九儿女士就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是一张西藏题材的油画，光线运用得特别好。那幅油画还入选了全国美展。九儿女士的技术是没有问题的，就这样开始了合作。

目前我们已经合作创作出版了两个绘本，《鄂温克的驼鹿》和《十二只小狗》。

九儿女士与我合作要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故事的地域背景和民族文化，我的作品里会涉及到呼伦贝尔地区很多少数民族的民俗生活，需要大量的民族知识积累。为了创作《鄂温克的驼鹿》，九儿女士两次进入大兴安岭深处的使鹿鄂温克人驯鹿营地。而为了创作《十二只小狗》，九儿老师也养了一头蒙古猎犬，这种猎犬就是绘本中的犬种。这头猎犬是我送给九儿的，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这头猎犬在她的身边生活得特别好。

九儿与蒙古猎犬呼和

九儿女士是一位非常敬业的画家，对于作品的质量近乎苛求。目前的绘本，很多画面都是数次推翻撕毁之后重新绘制的。有的画面甚至重画数次。在创作的过程中她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一点点瑕疵，其实好多画面在我看来已经都非常完美了，这是一个艺术家对自己艺术理念的坚持吧。

Lisa老师：您拿了不少国内外的创作大奖，对您个人而言意义最特殊的是哪一个？能说说原因吗？

黑鹤：去年，也就是2019年的六月，我得了一个对于我个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奖。这个奖的由来要从我九岁说起，当时读到的一本书是苏联作家比扬基（目前翻译为比安基，主要作品《森林报》。）创作的《阿尔沙克的秘密》。

黑鹤珍藏的《阿尔沙克的秘密》

当时感觉自己特别喜欢这种自然文学作品，也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出这样一本书该有多好。这是童年的梦想吧。

这本书后来我在自己的书架上找到了，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印了7000册，定价8毛3分钱。

去年的六月，我就去了俄罗斯莫斯科的总统图书馆，领了这个以比安基先生命名的“比安基国际自然文学奖”小说奖的大奖。去领奖的时候听说，大概有几十个国家的作者报了将近500部作品，很荣幸我代表中国作家把这个小说奖的大奖拿回来。当时我去领奖，我是拿着《阿尔沙克的秘密》去的，我去完成童年的梦想。

别样童年

Lisa老师：您的童年是在草原中度过的，这与很多生活在城市的孩子都不同，能聊聊您的童年吗？您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

黑鹤：这是一个很多人特别感兴趣的话题。确实，我小时候是一个身体特别弱的孩子，随随便便的一个小感冒，基本上就足以让我半个学期在家卧床休息。那个时候身体就是这么不好。每次感冒，我的母亲就领我去医院。那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打针，但是当时的医生建议我的母亲——不能再给你家的孩子打针了。因为我经常打针，屁股上针眼都满了，没有地方再打了。而且当时我的手上破了一个小伤口，一两个月都不愈合，别人一两天就好了。就是因为我打针打得太多了，抗生素用的过多，免疫力低下。医生告诉我的母亲，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不用打针就能强健起来，就是送我到一个空气比较好的地方。

我四岁就去了草原——长满了草的平原。一个四岁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草原的震撼，真的是被吓到了，往四个方向看都是地平线。

清晨的大草原

当时就是一个感觉，我的妈妈真是太好了，送我到这样一个地方——查理的巧克力工厂，遍地都是巧克力。我身在巧克力的海洋里。当时我很小又非常贪婪，就捡了很多巧克力放在口袋里，揣在怀里，甚至塞满了靴子。我一边吃一边走回家，将我的巧克力拿给我的外祖母看。

当时我的外祖母特别着急，——孩子，你捡捡也就行了，你怎么还吃了？赶紧把嘴里的吐出来。

我跟外祖母说——来不及了，因为我已经咽下去了，草原风味的巧克力。

我吃的不是巧克力，是羊粪。我小的时候能吃到最好的一种零食叫巧克力豆，羊粪的外形跟巧克力豆非常像，黑色、光滑、均匀。所以我当时看到草原上遍地都是羊粪，就已经自己来到了巧克力的海洋。

在我十岁之前，我特别不喜欢家里人跟别人谈起这件事，每次家里人把这件趣事跟朋友分享，我都感觉特别没有面子。到了现在，我发现这是我的荣耀。因为我非常确定，后来我见过的所有的人，没有人是吃过羊粪的。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咀嚼羊粪的感觉，很干、很脆，我现在仍然记得羊粪粘在我嘴上的那种感觉。这就是细节。写作最需要的就是细节，后来我把这个细节用在我的小说里了，我想没有比这更真实的细节了。

Lisa老师：之前您做客爱丽丝绘本馆谈到了自己的妈妈，能跟我们聊聊她吗？

黑鹤：我想所有的孩子跟妈妈关系应该都很好吧。可能因为我小时候身体太弱，妈妈对我也更关注一些。当然，至于成为一个写作者，跟我妈是有绝对关系的。

我小的时候，还没有亲子阅读这个概念，但是我那时每天都在妈妈的阅读中睡去。

还想起一件事，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吧。自己独自在外面玩，一时兴起，用一根木棍将一个黑色的土块雕琢成猫的样子。

我捧着这个土块，兴冲冲地跑回家。我只是想告诉妈妈，这是我做出来的小东西。我还记得妈妈那如获至宝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东西捧起来，仔细地放在花盆里。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提醒，她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一只小猫，太抽象了、太毕加索了、太达利了，甚至太蒙克了。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仅有的记忆是，她亲吻我，夸奖了我。

后来，我迅速地将小猫遗忘了，它慢慢地融化在花盆里。想想，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创作，最重要的是得到了母亲的鼓励。

后来，不断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写作。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写出一本书，让我的母亲可以为我而骄傲。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努力，试着写出这样一部作品将它送给我的母亲。到现在，那样的可以送给母亲的作品，我仍然没有创作出来。继续努力吧。

Lisa老师：老师对孩子的成长也很重要，您有遇到对您影响很大的老师吗？

黑鹤：老师是引路人和点灯人，为我们前进的道路点亮灯火。

刚从草原回到城里上小学时，我特别想把草原上的一切跟我的同学分享，当然也有孩子的炫耀在里面。我告诉他们，我在草原上养过巨大的狗能把狼咬死叼回来，我养过小狼，养过小鹿，喝酸奶的时候用水桶喝。

同学们不相信，说我是骗子。我没有办法证明，我拿不出证据。在我小的时候，照相得去照相馆，还是黑白的。

因为没有人相信我，我因而回家休学一年。那一年，妈妈给我买了很多书，我就天天在家读书。过了一年再去上学，有一个事情把我拯救了我，因为开始写作文了。同学们不相信我，无所谓，我可以写出来。

800字的作文，我写3000字。

我记得，有一天放学后，我的老师跟我商量：写作文别的同学写400字都写不出来，你写3000字，很了不起。但是你想过吗，万一考试你写3000字，写不完就没有分数。你看以后800字的作文，你不要写3000字，就写1000字好不好。

我感觉老师说得特别好，以后800字的作文我就写1000字。

我的老师，孙景玲老师，后来我再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就因为这位老师保护了我，我的作文越写越好，后来有一个全国的征文，我写的关于我和我的狗的故事得了一等奖。我很庆幸我有那样一位老师，如果遇到另一个老师，我的命运也许就不一样了。一个班级里，在写作上过于冒尖的孩子，不是每一个老师都有足够的耐心面对这样的事。

草原生活

Lisa老师：您主要在草原营地中生活，有时也会到全国各地做阅读推广，您觉得都市生活与草原生活最大的区别在哪里？能分享一些小故事吗？

黑鹤：在城市里，人们习惯了打开水笼头会有水出来，打开开关会有灯光。同样，天气基本不会对城市里生活的人造成太多影响。生活太容易了。

而在草原里，我要关注很多事。我们用的水是用水车从机井拉过来的，我们会很珍惜水。同时，我们也关注天气，因为这对我们的生活影响很大。

最近，我关注的是今年呼伦贝尔降水季节推迟，牧草长得不好，我在考虑到冬天牲畜过冬时储备牧草的问题。

所以，草原从来不是绿野牧歌，而是一种艰忍的生活。

我想，在草原上生活中有些事确实需要自己动手，包括生起炉火这样一件事。在城市里炉火也许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是在草原上是具体的生活问题，只有将火升起来，才可以对抗呼伦贝尔草原九月晚上接近冰点的低温。

Lisa老师：看了您的作品，感觉您对草原有深深的眷恋，它对您而言意味着什么？

黑鹤：里尔克曾经说过，诗人的祖国是童年。

童年我有四年的时间在草原上度过，四岁到八岁。后来回想起来，那种略显粗砺的生活让我一生受益匪浅。

因为幼年体弱多病，我被妈妈送到草原上的外祖母家，她相信草原上的空气和饮食可以让我强壮起来。我想那是作为一个人类在成长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人完全可以在六岁之前建立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事实上，我现在所有的对待世界的方式都是在那个时期学习到的。

草原黄昏

我八岁回到城里上学，那时经常想将自己在草原上经历的一切讲给身边的同学听——我在草原上养过两头像白色狮子一样漂亮的牧羊犬，它们能够把狼咬死叼回来；我在草原上曾经救助饲养过小狼、小鹿、小野兔、受伤的天鹅和大雁……但是我的同学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他们不相信，说我是骗子。

我根本无法说服他们，有一段时间都有些自闭。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写作文是一种很好的宣泄的途径。就这样开始走上写作的道路，把童年的故事写下来，让更多的孩子知道。

而现在，我知道自己的写作其实有些时候也是在记录一些正在消逝的东西。

一切都存在于那些遥远的瞬间，那时，草原上丰茂的牧草浩瀚无边，可以没过我的头顶，我骑着自己的小马驰过草原，伸开的双手能够触摸草尖。黄昏我的外祖母必须站在高处喊我回家吃饭，因为她看不见牧草中的我。那是最后的海洋。

目前在所有宣传我的图片中，几乎所有的时候，我都是与我的狗一起出现在画面之中的。

在草原上我曾经拥有的那两头乳白色的蒙古牧羊犬。它们母子两代陪我度过那段日子，也因为它们的陪伴，让我已经渐远的童年记忆愈显温暖，也更富于追缅的色彩。作为高大凶猛能够驱赶并且杀死狼的猛犬，它们不牧羊。而我，就是它们的羊。

两头狗，一头叫查干，蒙古语意为白色，另一头叫阿尔斯楞，蒙古语意为狮子。我离开草原时未能带走我的牧羊犬，即使现在很多年过去了，一年中我还能梦到一两次它们。

在火车站，它们一次次地努力想要跳上火车，但是车窗没有打开，它们一次次地滑落。在梦里我还能真切地听到它们的爪子抓搔火车车皮的声音。

后来，我得到消息，它们每天走很远去车站等待我。它们相信我从哪里离开，也一定会哪里回来。但它们最终未能等到我，郁郁而终。

多年以后我创作了《鬼狗》，就是为了纪念它们，我童年在草原上的牧羊犬。我写了很多小说《黑焰》、《鬼狗》、《黑狗哈拉诺亥》、《叼狼》，都是与狗有关的。在那些作品中都有它们的影子。

黑鹤与他的中亚牧羊犬小斗士比牙

在我离开后不久，我的两头牧羊犬郁郁而终。它们一直在等待我，而最终没有等到我。我想，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那个时候结束的——得知我的牧羊犬死去消息的那一刻，我知道生命中有些东西永远地消失了。我失去了童年的草原，我的短暂的游牧生活。

我的狗一直在等待它们的小主人归来，但是它们没有等到我。

Lisa老师：除了写作，业余时间怎么安排？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

黑鹤：写作对于我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职业。

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中国原生猛犬研究者，在这方面我有专门的论著，蒙古猎犬和蒙古牧羊犬都是我命名的。

这些年蒙古牧羊犬在草原上退化的很严重，大概有十几年的时间，我每年都会繁育蒙古牧羊犬，将小狗无偿赠送草原上的牧民。

日常的爱好，就是健身锻炼。这是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对我的希望，希望我的精神和肉体同样强健。

阅读，是一个我从童年起就形成的爱好。

在呼伦贝尔，我有几位年长的朋友。我们隔几天就会一起喝茶聊天，我从他们那里获得人生的经验和一些写作的素材。

下一期绘本半边天还想听谁的故事，赶紧留言告诉我哦！

嘉宾：黑鹤

采访人&撰稿：Lisa老师（杨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