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人眼中的驿传精神 走进日本跑步文化及他们对驿传的迷恋
以下是一篇来自跑步网站TEMPO的稿件,一个美国人在眼中的日本跑步和驿传精神,闲来无事,试着做了下翻译,不足之处,还请斧正。
驿传精神
走进日本跑步文化及他们对驿传的迷恋
文/图◎RYAN STERNER
2019年底,我在日本待了四周。我去看我的未婚妻,她最近调到东京工作。很明显,我想和她在一起,但四周实在是悠长的假期,尤其在你摆脱了每天8个小时的工作之后。所以我在离开美国前的几周内,为了消磨时间而绞尽脑汁。几通电话和邮件交流下来,我联系到一些驿传队伍的教练,他们可能愿意让一个头发蓬松的美国人带着相机去看看。
我的目标是了解日本跑步文化的全部。像许多的爱好者一样,我对此充满好奇。日本跑步文化的核心是驿传,这是一项高中生、大学生及专业运动员参加的长距离接力。不过,日本人对跑步的兴趣也拓展到马拉松当中,他们也成为这项运动的中坚力量——截至今年2月,打破2:10大关的日本男选手已高达100人。
尽管日本有着深厚的跑步传统,但我们对日本的跑步故事知之甚少。与在拥有接近4000万人口的东京圈跑步比起来,你可能更容易找到一组在肯尼亚偏远村庄的跑者照片。
我想弄清楚几件事:他们怎么训练,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与众不同,又是什么激励着他们——基本上,也就是一个人口数只是美国1/3的国家为什么经常在高级别的马拉松比赛中战胜美国?我接触了五位教练,其中的两位给了我回复并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训练。
这两支队伍分别来自于大学和公司,都处于驿传赛季的备战期。为了了解一些相关背景,我联系了在日本跑步新闻担任主编的Brett Larner,向他请教驿传的问题。
“箱根驿传是日本最受关注的体育赛事,为期两天的收视率高达30%,数百万人夹道欢呼,这项百年历史的赛事拥有自己的博物馆。
对于大学选手和教练来说,这是全年的焦点,哪怕只能参加一次,也是日本年轻跑者的终极目标。放眼日本或世界各地,再也找不到更富激情和表现力的的赛事,这也是它吸引无数拥趸的原因。
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更是一个文化象征。”
2019年12月2日
日本 神奈川县 新横滨公园
在横滨国际综合竞技场(Nissan Stadium)72,000个座位的笼罩下,化妆品品牌佳丽宝(Kanebo)旗下的长跑队员们聚在一起,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这是日本的方式,”主教练高冈寿成(Toshinari Takaoka)指着刚刚开始四组3公里跑的队员们解释道,“聚在一起。”说这话时,他的手指明显的握在了一起。我看着这群人排成两列,每列6人,在跑道上刷着圈儿。
几个小时前,我在距离东京市中心几站的世田谷的运动员公寓门口,遇到了助理教练入船敏(Satoshi Irifune)。这是一座巨大的砖石建筑,一些佳丽宝的运动员称之为家。我们那天的见面时间是上午10点半,站在停车场附近,能看到运动员们逐渐到来。在研究这个团队的时候,我注意到入船教练成绩斐然。他曾是佳丽宝的运动员,20世纪初,多次代表日本参加世锦赛,马拉松最好成绩2:09:23。
我问他是否还在跑步,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感觉就像一个花费了大量时间达到运动巅峰的人给出的标准答案:我是疯了吗?我当然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几分钟后,主教练高冈寿成来了。我们寒暄了几句,上了大巴,前往40分钟车程之外的新横滨公园。高冈教练的英语近乎流利,他不经意间回忆起在美国训练和生活的那段日子。几周后,我通过谷歌发现,他实际上是3000米、5000米、10000米和马拉松的前日本纪录保持者。在日本本土之外,他最著名的表演可能是2002年的芝加哥马拉松,高冈领跑了24英里后以2:06:16获得第三名(这一日本纪录保持了16年),比冠军慢了22秒。
在大巴上,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当入船教练忙着导航的时候,队员们滑动着手机。我们到达的时间比预定的要早,队员们立刻以他们在车上的状态投入了热身:安静,仿佛例行公事一般。
佳丽宝是一个企业跑团,这意味着大多数选手在严格意义上都是佳丽宝的员工。尽管他们全职训练,但他们依然是——即使有名无实——企业所有者的雇员。他们不仅在做全职工作,周中的时间也属于工作时间。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们并非离开投入训练,而是从中午才开始。
距离新年驿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这是日本企业队的全国冠军。在随后简短的邮件交流中,入船教练向我解释了新年驿传对他们的重要性。
“驿传是一项鼓舞人心的赛事,从小学时期开始萌芽,一直延续到高中和大学,它的重要性根深蒂固,”他这样表示,“我的工作就是利用经验,确保队员们理解我们的团队目标。”
开始时的8人一组到训练结束时已缩减为4人。四名领先者用8分20秒完成了最后一个3公里,看上去都有些疲累。入船和另一名助理教练给大家分发了一小袋康复饮料和瓶装的宝矿力水特(在我看来,这是能买到的最好的运动饮料)。队员们用了一小段时间冷身,换衣服,上大巴,返回宿舍。
我问入船教练进展如何。他仔细思考了一番,告诉我他们有一大笔钱,接下来的周一,整个队伍将南下开赴山口县进行集训。
“这周不是艰苦的训练,”他说,“因为还在集训之前。”
我看了看躺在车里的队员们。想到我刚刚亲历了训练,好奇我是否应该将信将疑的相信这所谓“不艰苦的训练”,或者,我应该预定一张去山口的票,这样就能看到令人兴奋的场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几周后,佳丽宝获得新年驿传的第九名。
2019年12月6日
日本 神奈川县 东海大学
“驿传植根于日本的跑步文化当中,它的流行也让马拉松在日本备受关注。我们的目标是传播驿传的伟大之处。”
——西出仁明
我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东海大学。这是我的习惯。主要出于对迟到的焦虑,我很早到达目的地,踱着步直到约定的时间。
我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经过不同的体育场和教学楼。在校园的中央,在一栋看上去是教学楼的楼宇和一座棒球场中间,有一条跑道。靠近最后一条弯道的地方有记录板,上面记载着场地和路跑的纪录,我不禁注意到,距离越长时间就越令人印象深刻。几英尺之外的布告栏上,骄傲的张贴着2019年箱根——可以说是日本最负盛名的驿传——胜利的巨幅海报。
最终,助理教练西出仁明(Noriake Nishide)接待了我。他陪我走到跑道的西侧,队伍在那里站成一排,专注的听着主教练两角速(Hayashi Morozumi)的讲话。两角教练以一个深深的鞠躬结束了发言,队员们开始5公里的热身训练。
我跟着教练和助教进入内场,他们在那里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一丝不苟的摆上了几部小型血液检测仪、几盒乳胶手套、一次性针头和酒精棉签。这不是常规的训练。
西出仁明教练解释道,今天的训练也是对驿传成员的一次长距离拉练。要考量的不仅是每个人在训练中的表现,还会检测大家的乳酸阈值,这项测试将在3K/6K/3K的训练间隙进行。
考核身体机能,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有趣的部分。在追求更高水平的表现时,血液测试是超出你认知的无形指标。勇气、疼痛耐受性、对幸福的普遍忽视。
我想总有那么一天,乳酸阈值高低不同的人也能站在同一起跑线。X因素就是上面提到的这一运动陈腔滥调之一:勇气。但也许在日本,坚韧不拔的精神力量已经被提高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热身结束后,约有20名为争夺驿传资格的队员走上跑道开始训练。助理教练们坐在放着血液检测仪的桌子前,准备突袭——休息3分钟对20来名气喘吁吁的队员并不多。这些队员们在前400米排成一列,最终都以8:50的规定时间完成一组训练。
队员们迅速而安静的来到采血处。随之而来的,是无声的针刺,一名工作人员潦草的记下机器上的读数后,队员们按住还在流血的手指,慢跑回起点,等待下一组训练。
西出教练指定了三名大一新生进入最后一组训练,他们被要求在8:30以内完成3公里。这组训练开始时,天色已经擦黑,整个队伍都很强,一名新生很轻松的以8:35完成了训练。
验血流程也在继续。队员们依次从临时搭建的采血点撤出,开始冷身。当他们消失在夜幕中时,我谢过教练,径直去了车站返回东京。
在去往车站的路上,我边走边试着回忆是否经历过刚才那样复杂的训练。不仅仅是对组织协调印象深刻,它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氛围,就好像是平常的某一天。我感觉30分钟的剧烈运动只会越来越差。
次日,西出教练邀请我去他们在富津的训练营,这也是他们在箱根驿传之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亲历了前一天的训练,我觉得错过训练营是一种罪过,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邀请,想办法去富津岬。
2019年12月11日
日本 千叶县 富津岬
“就像奥运会和世锦赛一样,运动员在驿传也应该有出色的表现。我训练我们的队员,在箱根达到巅峰。”
——西出仁明
我站在远离东京的富津7-11的停车场,借它的wifi给自己定位。我用了几个小时、倒了四趟火车来到这个停车场,据我估计,我还要坐一趟公交。如果不是我发现自己身陷困境当中,再次乘坐公共交通也不会那么令人望而却步:抛开奇怪的定位和发散出暗淡光线的7-11,富津似乎被遗弃了。在另一时间,我发现自己身处空空荡荡的马路中间,左顾右盼的试图找到一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
我的手机嗡嗡作响。这是一张公园里拍的照片,几个队员在露天舞台上处于不同的热身阶段。
“我在这里,”附言写着,“训练计划在11:30开始。”
手里拿着开拔指令,环顾着毫无生气的街道,我向着设想中的车站走去。手势配合着地图,在和街面上唯一见到的行人交流了几分钟后,我幸运的赶上了那个小时的那班汽车。十分钟后,我被放在了前面提到的位置。
富津相对的平静在这里被打破了。教练坐在时速12-15英里的车内,监视着他的队员们,助教们则手拿码表和水站在路肩上,摄像师们拖着中等行李箱大小的设备慢跑而过。阳光下,流浪猫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等着任何闲着超过30秒钟的人去挼,实际上,只有我是那样。
这场精心策划的混乱是驿传的训练营。我不知道有多少支队伍突袭了千叶的这个小镇,看上去,起码有四支。包括东海大学在内的几支队伍今天云集公园,占用了一条3公里的小环路。
西出教练在舞台下再次欢迎了我。距离箱根驿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下来的几周至关重要,不光是队员,教练亦是如此。从现在到比赛开始的1月2日,他们需要将队伍从16人缩减为10人。他们没有表现出作为卫冕冠军的压力,但我肯定这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
我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几个队员从身边经过,差距大约在1分钟。
“他们在为驿传做准备,”他解释道,“在比赛的大部分时间里,你都是独自奔跑,所以他们也会单独进行训练。”
西出教练带我来到一个小停车场。队员们聚在几辆货车周围,他们蹬着或粉或绿的鞋子,心情愉悦,尽管白板上的训练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今天的训练计划是四组3公里跑,每组休息3分钟。这是我一周之内第二次看到这种训练,这让我相信在200多公里的接力中,这种刺激非常重要。
3公里的环形赛道近似一个大的长方形,我们在右下角遇到了主教练两角速。他身穿及膝风衣,戴着太阳镜,一只手放在踏板车上,向队伍训话。讲话结束后,队员们快速的向他鞠躬,随后慢跑到起点。
毫无征兆的,大约16名东海大学学生以稳定的每英里4分40秒的配速发出了。更加疯狂的是,戴着太阳镜的教练踩着亮橙色的踏板车嗡嗡作响的跟了上去,两名助教则骑着自行车紧随其后,一辆载着六名摄制人员的汽车飞驰而过,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我被遗忘在这里,一次次的看着队伍一闪而过,同时尽量避免被当天使用这条赛道的其他队伍碾过。
大约45分钟过去了,据我的观察,整个团队四圈的速度分别是8:40,8:50,8:50和8:35。他们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身体凉下来。两角教练做了简短的总结后,队员们再次鞠躬,四散而去。
由于一些误解,我发现自己身处熟悉的领域:在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这次没有了wifi,试图找到回火车站的办法。我沿着来这里的路向回走,大概是某些神明开眼,大约半英里后,我看到几个东海大学的队员在一间九点前徘徊。
我走过去,看到西出和两角教练在做着训练总结。在我们聊了聊这一天过得如何而我表达了“很好”之后,他主动提议送我到车站。我们骑着车悄无声息的穿过富津,这个奇特的小镇有一周似乎是驿传精英们的集中地。他把我放在了车站,独自等待了45分钟后,我登上了返回东京的列车。
几周以后,东海大学在2020年的箱根驿传中获得第二名。他们的完赛时间是10:48:25,比去年创纪录夺冠时的成绩快了接近4分钟。夺冠的青山学院大学以接近7分钟的优势打破了东海大的纪录。
我又联系了西出教练,询问他的看法。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训练,”他回答道,“我们甚至比预计快了4分钟。我们非常尊重打败我们的青山学院。他们在比赛当天比我们更勇敢,他们跑20公里的样子,就好像在驿传点半程跑10公里一样。”
我们调侃了一下耐克Next%的重要性,“肯定有一些影响。”,以及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出于某种原因,我发现自己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譬如更努力的训练,更快的分段成绩,或是更长的训练营。但西出教练给了我一个简单的答案,似乎象征着我在佳丽宝和东海大学的这段时光:
“是的,我们需要身体上的准备。”他说,“但在精神上我们也必须做好准备。
我们必须培养无所畏惧的奔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