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书写有温度的生命 作家闻人悦阅来苏对谈朱文颖

九月初秋，闻人悦阅携《琥珀》在苏州与作家朱文颖从江南出发畅谈史诗小说《琥珀》中的传奇与常情，也借这部小说探讨文学中的国际化视野和全球背景以及地域文化中走出的一条新的路径。

作者闻人悦阅是纽约 Cooper Union 大学电机工程学士，纽约大学商学院金融硕士。被《联合文学》评为20位“40岁以下最值得期待的华文作家”之一。历年出版作品有小说，童话和散文。

嘉宾朱文颖老师是当代作家，曾获国内多种奖项，近年来多次参加各种国际文学节和国际文学交流活动。现任江苏省作家协会理事、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琥珀》《琥珀》是闻人悦阅的最新作品。繁体版在2018年十月出版，年底就荣登亚洲周刊年度十大华文小说榜首。亚洲周刊的评选涵盖了全球不同地区的华文创作。简体版在2019年5月由凤凰联动出版，这部作品讲述了一位传奇女子走入命运和时局，冷眼看风云权利更迭，在东西阵营间架起桥梁，游走四大情报机构，缔结庞大商业帝国的故事。主人公莫小娴踏遍多个国家和城市，从新疆到莫斯科，从西伯利亚到欧陆，从上海到纽约，在战争与和平间看大河历史磅礴。这本书故事时间跨度达100年之久，牵涉20个历史人物，亲历5次世界变革，撬动7国政治力量。

作家的视野和能量

《琥珀》上中下三卷，共八十八万字。朱文颖觉得《琥珀》有巨大的体量，但是同时具备强大的方向感和逻辑感，甚至是想象力——最后形成了一个架构缜密的整体；如此巨大的一个工程需要由一个具备巨大内在能量的人来完成——而作者在写作时释放的这种能量是足以把身边的东西点燃的

朱文颖提到由性格决定命运，而一个人的视野和所见所闻，会决定人生的走向；一个作家拓展文学的路，最好的方向是按照天性走——悦阅所经历的理工科思维训练，以及后来在华尔街工作的经验，都符合她天性中属于冷静和缜密的一种特质。作为一名作家，她属于这样一种作家——当她坐在书桌边，即便在书斋中，世界却已经在走向她。 观察这本书的时候，其实是在观察一种文化现象，可以从作者的教育背景，成长背景、阅读背景，厘清《琥珀》存在的因果。。

很多的文学作品是很多作家是带着自己非常疯狂的非常压抑的，非常苦恼的，然后把自己的很多特别苦闷的东西放到文学里面去，悦阅是完全不一样的作家，所以《琥珀》其实是一种结晶体，悦阅在告诉你，她通过多年她庞大的视野和经历，她理解中的世界是这样结构的。 悦阅是用这本书来解释这个世界。

朱文颖评琥珀的时候对比莫言在小说中书写的故乡高密，莫言的作品也表现出另一种庞大的体积，而高密是他用来承载世界的一个载体。当写故乡不够的时候，他会在他的小说里引入高密没有海的，甚至会把沙漠也放进来，但是高密是一个支点。但是《琥珀》是另一种表达方式，悦阅把她的人物扔到这个世界里面去，然后过去这个世纪，这个人或这些人跨越了几大洲，去了那么多城市，甚至碰到了很多我们在历史资料和历史课本里见到的那些真实的历史人物。以前我们可能觉得不可能在一个小说里呈现那么多人那么多场面，那么多空间和时间，但是《琥珀》做到了。 《琥珀》的难得之处是既体现了一种是控制力，又体现了一种是想象力。

闻人悦阅提到她与文颖都是70代出生的作家，在80年代成长，对于她来说，回忆中的80年代是一个非常纯正的学习年代，大家没有各种偏见，全心在拥抱心中构想的一个美好的未来，心中没有躁郁，可是却渴望向外学习，同时各种新的知识和资讯也喷涌而进，让这样的学习变成可能——这样的学习年代奠定了某种人生观的基础，然后在后来逐渐物质化的90年代，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向前走的时候，才逐渐形成了一种相对冷静的生活态度。她的写作生涯开始于小说《太平盛世》，这部写于911之后，对当时时代产生反思的小说获得台湾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首奖。《琥珀》其实是一系列人生和学习经验的积累。在过去的这几年，我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纷争在世界各个地方发生，我们原先以为和相信的美好前景其实变得脆弱而极其容易失去，所以就是这些反思慢慢地汇集，于是产生看历史的欲望，会思考我们到底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这就形成了《琥珀》创作的背景。 而我们现在看历史可以有一个相对全知的角度，顺着历史的脉络，把历史写出来，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小说的悬念

《琥珀》的世界中有百年历史，谍战风云，当然有悬念迭起的情节推进。 悦阅老师的《琥珀》就像封存了一个历史瞬间，像琥珀那样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那段确实发生过却被淹没了历史于是呈现在读者面前。被记录下来的有时难免带着某种态度，悦阅老师创作这本小说实际上也是要把握一种平衡，在把真实的历史场景呈现出来的同时，并不预设定立场，而是希望读者看到这些真实，可以自己做一种判断。《琥珀》中的每一章都有很多的线头和伏笔，而在小说推进中都在会有相应交代。小说用虚构的人物来书写了一百年的真实历史。

《琥珀》这个书名代表的含义是多层面的，本身也包含了一个悬念，与二战中苏联丢失的国宝琥珀屋相关。作为普鲁士国王送给俄国沙皇的琥珀屋，在俄国革命后，在圣彼得堡冬宫的博物馆成为向全民展示的国宝，价值连城，但在二战末期这座琥珀屋被德军拆卸装箱运回普鲁士，在柯尼斯堡的最后战役后神秘失踪。这座神秘的琥珀屋与《琥珀》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关系？故事中的主人公莫小娴到第在什么状态下因为这座琥珀屋与苏联情报组织发生了嫌隙？杜家到底有没有是不是有可能拥有关于这样一份宝物的秘密？这正是《琥珀》故事的悬念之一。这座真实的琥珀屋与故事情节有非常微妙的联系，它决定了不止一个人的命运，而让虚构跟真实结合起来，也正是这部小说的奇妙之处。琥珀屋在书中并不以一个玄幻的、不可信的面目出现，而是非常具有合理性地存在着。

其实写谍报小说也并不是悦阅的初衷，但要写历史，通过情报人员的眼睛去写历史，正好可以借用一些在隐秘战线活动的人的视角去看到的常人不能看到的的事情，把一切故事情节的推动和悬念设置变得合理化，

小说中的地域

悦阅的整个人生的一个轨迹是出生在江南小城，成长于杭州，后来在纽约上学，现在客居香港。而《琥珀》这本书的主人公莫小娴是在蒙古出生的。 世界很大，文学的魅力在于可以选择不同的世界的切入口。

悦阅提到，其实我们生活在当代，有这么发达的资讯，有时候我们觉得了解整个世界，可是事实上我们有时候其实看到的都是自己想看的，或者是给我们看的一些东西，也许我们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世界。常常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产生美丽的错觉，觉得自己便处在了一个中心的位置，很容易忽略其实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状态下，他们有不同的想法。如果是站在江南这个角度看看西北，通常会有遥远而广漠的距离感。这部小说的初衷也正是要重拾一些被普通意义忽略或遗忘的一些跌宕起伏的历史记忆。

谍报小说中的女性角色

《琥珀》中有两位女主人公，一位是莫小娴，也就是后来的杜亓。她在1927年从蒙古库伦出发独自开始她的人生旅程，她的人生在2008年的纽约拉上帷幕。另一位女主人公是她的孙女，名字就叫做琥珀。

虽然曾经多次被问到为什么会选择谍战题材，或者会什么会在谍战小说中以女性视角诠释，闻人悦阅觉得并没有任何书的种类是以适合女生写还是适合男生写来划分的，一个作家的性别并不是前提，而作家的意图更为重要，这本书的意图便是作一种历史真实的笔录。莫小娴的确是一位不一样的女性，她有特别的语言天赋，可以轻易学会一种语言，这成为她与人沟通的先天优势。她出生在蒙古，可是从小被教导不能忘记故乡，而她母亲教她的是不要太介意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合乎人之常情的事，所以她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其实她守的一个信条就是在任何时候都是以人性为本。她小时候在蒙古长大的，是家中唯一的女孩，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一个女孩来养大，对她们家人来说男生女生都是一样的。蒙古早期实行氏族制度，也经历过母系社会，到她生活的年代虽然社会结构已经转型，但女性的地位在家庭结构中还是保留了一定的传统，当时如果她是出生在中原，也许她会受到更多的束缚，那些条条框框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让她不能够走得那么远，所以这也是一个让她的人格以及故事发展的一个合理的前置。

时代的桥梁和传奇中的常情

朱文颖特别强调《琥珀》这部小说的基调，那也是闻人悦阅一直在强调的桥梁和常理。这样一部超传奇的小说实际上是用常情支撑起来的，而小说反应的一个美好愿望也体现在女主人公作为一座桥梁存在于错综复杂的情报关系网中的位置。莫小娴是一个四面间谍，她与美国，苏联，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情报组织都有密切的联系，但她作为一个谍报人员的内心处理都是可以落地的，每一个行为都有一定的道理。莫小娴其实代表了一个世界观，这个世界观决定了小说里的人物的走向，闻人悦阅理性在把控着这个人物不失控，实际上在传奇当中找到了常情的道理。那莫小娴她是一个女性，她又是个谍报人员，借助她的视角，我们可以从两个层面来探寻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一个是冷冰冰的机械化的技术性的谍报世界，但在另一个层面她有感情，她有对爱人的感情，她有对她的儿女和周围的人的感情，所以整个故事就变得有血有肉。

小说中的莫小娴不是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人，但是在隐秘战线活动，他们这样的人当然深深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但他们也有另外一种自知，就是当灾难无可阻挡已经发生，他们可以做到的是一些善后和补救的工作，仿佛一些最后的防御，努力做一些能够力所能及地挽回，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因此莫小娴在书中并没有被各方情报组织定义为间谍，而把她看作是一座沟通的桥梁，从己方到彼方的一个特殊沟通渠道。 就像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其实我们也是希望有这样的人存在，就像中美贸易谈判，我们希望双方可以找到一个妥善的沟通渠道，传递完整信息，在了解中作出妥善的协议，可以把整个局势引向明朗。

在书的结尾，莫小娴过世，她孙女接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和她祖母手上的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她要拿这些关系做什么用，如果这是一个太平盛世，当然有和平时期的做法，但书的结局其实预测到了中美之间必然会有某种冲突发生，所以琥珀已经开始未来的应对布局。在没有作出决定之前，她先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组织了一个少年的乐团，聚集了世界上各个不同国家有才华的青少年，给他们一段时间和空间邀请他们相聚到一起切磋学习，在一场表演中结束这样的一次音乐相聚，表演以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首欢乐颂结尾。音乐是一种没有国界的语言，也没有民族主义的色彩，可以让大家在相同的音符中一起感动，所以这个故事的结局其实是开放性的，保留了希望，而至于说目前我们这个时代所遇见的冲突要怎么处理，会发展成什么样，那是下传才会解释的一个问题。

江南的眷恋

书中的莫小娴曾到过江南。内战的时候，她在上海，也曾到过南京，与当时的美国的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和参与国共谈判的马歇尔作私人性质的会晤。她也到过1945年的杭州，风雨欲来，但在弄堂里面的石库门房子里，却仍有岁月静好的瞬间，他们炒几个小菜，吃一盘螺蛳，知道这份安逸并不可靠，对将来的未来也全无把握，可是当时的莫小娴对江南的这份美好产生了一种沉溺和眷恋。

这种天然的对美好事物的眷恋其实就是我们时代继续走下去的前提，之所以能够保留良知和按常情行事的根本。因为归根结底，我们都希望生而平安。书中莫小娴的孙女叫做琥珀，她的小名按照英文音译叫作安宝，真是反应了这种“生而平安，珍爱如宝”的愿望——珍爱这个时代需要的正是我们的良知和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