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执剑走天涯的侠客 却写出了气壮山河的篇章
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七岁便写出传唱至今的名篇《咏鹅》,以神童而闻名于当世。而与此生在同一时代的另一位诗人陈子昂,十六岁之前还从未读过书,史书称其年少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出生在梓州射洪县(今四川省射洪市)一个巨富家庭的陈子昂,在青少年时无所事事,走马斗鸡,手提长剑,四处闲逛游走,好打抱不平,是个典型的阔家少爷。
十六岁那年,终因年少轻狂,击剑误伤他人,惹上了官司。家庭富裕,锦衣玉食,人生路上一路顺畅的陈子昂,此时算是他遭受的第一次人生挫折。但也就是这样的一次挫折,让他静下心来,重新思考未来和人生。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无论多么富有,不参加科举,不出仕为官,永远只能是低人几等的平民,真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醒悟过来的富家少年陈子昂,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彻底收起了执剑终日游荡的侠客生活,从此“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夏冬与春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个纨绔子弟,立志苦读,从零开始,短短三年时间,陈子昂就实现了从一个目不识字的白丁,转变为满腹经纶的书生,经史百家无所不通,诗词文章颇为杨雄、司马相如的风骨。由此可见,陈子昂绝非凡人,多少少年才子,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甚至穷其一生,也难有这样的评价。
学有所成的陈子昂,在唐高宗调露元年(公元679年)决定正式出川,进入京城长安国子监学习,准备参加第二年的科举考试。结果却是,年少轻狂的陈子昂,在科举场上连败两场,直到武则天文明元年(684年),二十四岁时才得以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一脚踏进了大唐的官场。
在陈子昂科场高中之前不久,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唐高宗李治去世,一个时代落下帷幕,完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正式到来。李治驾崩于东都洛阳,在要不要送李治的遗体回帝都长安葬的问题上,满朝文武争论不休。刚中进士只有功名还没有官职的陈子昂,向朝廷上了一篇《谏灵驾入京书》,洋洋洒洒,从咸阳、长安写到洛阳,山川地貌、地理形势、历史典故,恣意汪洋、旁征博引、大气磅礴,以一句“天子以四海为家”,力劝朝廷将李治就近安葬于洛阳。
武则天读到此文时,被彻底征服了。她对陈子昂大加赞赏,决定亲自召见。能在文采上打动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在当时也就骆宾王、宋之问和陈子昂,前二者纯粹是诗文的文采,但陈子昂这篇《谏灵驾入京书》,不令仅仅是文采,更是政治谋略。面对大唐帝国最高统治者,陈子昂从立国安民、王霸大业到君臣关系,慷慨激昂,从容对答,更是让武则天为此动容,称为奇才,授予麟台正字。虽然只是一个校正文字的九品小官,但是作为一个寒门子弟,能够凭借自己的才情,得以见天颜、咨国政,并留在朝廷中枢任职,对于陈子昂本人以及整个陈氏家族,都是莫大的荣耀!
陈子昂对于武则天的知遇之恩,感恩涕零,决心以死报效。但空有满腹才华,未经官场历练的陈子昂,并不懂政治,也看不清当时朝廷的形势和武则天的政治需求,只是一心想做纯臣、诤臣,为国为君。
唐高宗去世,皇太后武则天废黜了皇帝李显,立李旦为一个傀儡皇帝,武则天正式从幕后走向了前台,实际控制着朝廷权柄。多少李唐皇室的子弟,心有不甘,多少忠于李唐皇室的忠臣良将,忿忿难平!唐初名将李绩(也就是徐茂公,赐姓李)之孙徐敬业,在扬州树起了匡复李唐皇室的大旗,公开聚兵造反。在平息了徐敬业的造反之后,武则天决心大肆清除政治异己,对反对自己的人大开杀戒。
于是,武则天重用酷吏,朝廷内外告密成风,许多忠于李唐皇室或者不愿屈服酷吏的大臣,被诬陷为谋反,惨遭杀头灭族。不懂政治空有一腔热血丹心的陈子昂,决心不计个人安危,一心要匡正武则天的过失,在人人自危的时候,果敢地站出来给武则天上疏:废除严刑峻法,严惩酷吏奸佞,广施仁政,停止迫害李唐宗亲。
陈子昂的良知诤言,在武则天的眼中却成了“逆党”,并因此被下狱,最终被保住性命已实属不易。陈子昂的官场,从九品麟台正字到从八品的右拾遗,十几年来一直是苦闷和失意。一腔赤诚,却被君王无视和践踏,陈子昂难掩悲愤。朝堂之上忠君报国无门,书生陈子昂决心随军出征,为国平乱,到沙场建功立业,换一种方式报效国家。他主动请缨,从军西北,讨伐契丹。万岁通天二年(697年),36岁的陈子昂随建安王武攸宜北征契丹。在战局不利的形势下,陈子昂请求武攸宜遣军万人,以为前驱攻击敌人,被武攸宜断然拒绝。随后,又几次建言,仍被无视,反而被贬为军曹。在当朝红人武氏子侄武攸宜的眼中,陈子昂是另类更是附逆,怎么会给他建立功勋的机会!
从此,陈子昂彻底绝望,报效国家的一片赤忱之心,死了!圣历元年(698年),满身疲惫的陈子昂,以父老尽孝为由,辞官归乡。二十余年的官场漂浮,年近不惑的陈子昂,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侠客豪情,也没有了年少出川时的激情四射,看穿了人性,看透世态,决心回归田园,在射洪老家的山水之间终老。
但,曾经一脚踏入官场,想要干干净净地回头,很难!远在千里之外乡间的陈子昂,京城长安仍然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陈子昂回归家乡的第三年,武氏集团的核心人物、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授意射洪县令段简,罗织罪名将其下狱,不断对其加以迫害,最终冤死在监狱之中,时年41岁。
在辞官回乡之前,悲愤交加的陈子昂故地重游,登上了蓟北城楼,慷慨悲壮地写出了震惊千古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情满宇宙、气盖日月、高亢悲凉,仿佛看到了秋风卷起漫天黄叶的驿道上,诗人那孤独落寞而又渐行渐远的辈影。
初唐侠客诗人陈子昂,仅凭此诗,足可彪炳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