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彩90后｜我们的青春与工服为伴

本刊记者 梁伟

2019年8月27日，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在俄罗斯喀山闭幕，中国代表团共获得16枚金牌、14枚银牌、5枚铜牌和17个优胜奖，再次荣登金牌榜、奖牌榜、团体总分第一。

而就在这个8月，正在甘肃省考察的习近平总书记前往山丹培黎学校考察调研，了解当地职业教育培训。多年来，习近平总书记一直重视职业教育，关心技能型人才的培养。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就加快发展职业教育作出重要指示，强调职业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和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广大青年打开通往成功成才大门的重要途径，肩负着培养多样化人才、传承技术技能、促进就业创业的重要职责，必须高度重视、加快发展；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贵州调研时指出，职业教育是我国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培养高素质技能型人才的基础工程，要上下共同努力进一步办好……正是在习近平总书记的关怀下，一项项政策不断落地，助力职业教育更好发展。

可以说，一个国家在世界技能大赛上的成绩，一定程度上反映着该国的技能发展和制造业实力水平，也是经济实力的一种体现。我国自2011年加入世界技能组织以来，已分别于2011年、2013年、2015年、2017年、2019年连续参加了5届世界技能大赛，成绩一届比一届好，已迈入世界技能竞赛“第一方阵”。

闭幕式上，中国上海作为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的举办地，与俄罗斯喀山进行了世界技能大赛会旗交接。世界技能大赛是当今世界地位最高、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大的职业技能赛事，每两年举办一届，被誉为“世界技能奥林匹克”，代表了职业技能发展的世界先进水平，是世界技能组织成员展示和交流职业技能的重要平台。

徐澳门 “修”出汽车新世界

20岁的徐澳门作为上届大赛备选选手，与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擦肩而过。2019年，雨夜的喀山竞技场，他终于如愿以偿，何种情绪释放都变得理所应当。“非常激动！非常激动！”徐澳门不断重复着，“有一种终于释放出来的感觉！”

1999年6月，徐澳门出生于安徽，从小喜欢汽车模型。爱看赛车比赛的他，因为成绩一般，家庭条件也不太好，在初中毕业后就决定学一门手艺，早点工作来减轻家里的负担。徐澳门在和家人商量、比较了众多中职学校后，最终选择了杨浦职校汽车专业，因为他知道，汽车已经成为现代不可缺少的代步工具，并且他喜欢这个职业。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入校后第二周，徐澳门第一次上实训课时，就被汽车专业主任选入学校技能训练队。要知道，作为培养世界技能大赛冠军的摇篮，杨浦职校有着完善的技能训练梯队体系，每年都会从入学新生中选拔优秀苗子，徐澳门是历年入选者中最早的。而他被选中的理由，一方面是做事认真，另一方面就是手工细致，这得益于他陶艺制作的经历。在课堂瓶瓶罐罐之外，他也会自己做一些人物模型等难度较高的作品，虽然身材高大，但徐澳门的双手却十分灵巧。

训练队的强度和难度极高，在频繁的训练中，需要不停挥动铁锤手工制作，焊机弧光烧出重重烟雾对人也是一种煎熬，这些对于徐澳门来说，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但即便是在病痛中，徐澳门也坚持着一丝不苟地练习，认真对待每一件作品。训练中，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需要每天不断走流程才能记住，从早晨六点到次日零点，徐澳门一直在坚持训练，晚上回去还记录流程，直到凌晨一点半才能休息。自从开始训练后，他就很少回家了。

徐澳门说：“在别人做得比你好的时候，要多去学习，多听、多看、多做笔记。学习与实训结束后要反思哪里不对、哪里需要改正，在各场比赛的赛前准备中，训练要严格按照比赛要求操作，不管工位外发生什么事，要一丝不苟、专心致志！”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由于勤奋好学且掌握专业技能速度快，在一年级下学期，徐澳门就参加了2016年中国技能大赛——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车身修理项目上海市选拔赛。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但凭借长期刻苦训练掌握的精湛技艺，徐澳门一举夺冠。

2017年5月，年仅17岁的徐澳门参加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就夺得车身修理项目金牌，并获得车身维修工二级证书，成为全国最年轻的汽车维修技师。当师兄杨山巍成为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车身修理项目正式选手后，徐澳门又开始跟着做陪练，帮选手计时间、拿耗材。陪练特别辛苦，但是跟着师兄训练时，徐澳门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半年之后，徐澳门作为学校的种子选手，正式开始备战争夺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参赛资格。梯队训练很辛苦，但是备战世赛训练的强度和难度远远大于之前的梯队训练，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训练很快让徐澳门身体有些扛不住。比如在他原本擅长的手工件制作训练中，要求用铁锤将一块平面的钢板敲打成像小房子一样的汽车通风口形状，这不仅要求小房子的尺寸大小完全符合设计图纸，还要求铁板上凹凸处厚度均匀、不能破裂。

长时间挥动铁锤敲打钢板的动作，让徐澳门的手腕疼痛难忍，但他并不满足于手工件在外形上符合要求，他还要求自己制作的手工件表面光滑，看不到粗糙的锤印。于是，他反复尝试，琢磨下锤的落点、角度、轻重、手势形成的痕迹，最终制作出来的手工件达到形状规则、表面光滑如镜的效果。

训练中的另一个难点是焊接90度拐角的车身接缝，由于拐角处钢板比较薄、形状不规则，焊枪走得太慢容易穿透钢板，走得太快焊接又不牢固。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徐澳门必须承受身体和毅力的双重考验。耀眼的焊机弧光烧出团团烟雾，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难以呼吸，徐澳门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练就是数个小时，最终他的焊枪在手中起落随心、快慢自如，实现了完美的焊接效果。

每当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徐澳门就告诉自己，“用力只是合格，用心才是优秀”。就这样，徐澳门一步步走到了喀山的赛场。比赛中，有一项原定的比赛内容，在没有经过任何提醒和解释的情况下就被取消，改为了其他试题，原先的机器修复变为纯手工修复，这让一些选手措手不及。徐澳门却未受到影响：“在家都是全方位的训练，很多不利情况都考虑到了，做了针对性的预案。”

为了这个冠军，徐澳门准备了两年，在梦想实现的时候，他激动地说：“任何个人都不可能单独登上世界技能大赛的领奖台，每一个成功的选手背后都离不开一个无私奉献、精诚团结、坚不可摧的团队，正是因为杨浦职校有这样一支钢铁团队，才能培育出我这样的工匠人才。”

石丹 “剪”出世界冠军

21岁的石丹在赛场上从容不迫，可是在颁奖候场区的她却紧张得无所适从。主持人依次宣布英国选手、俄罗斯选手获得铜牌、银牌。下一秒，他宣布金牌属于中国选手石丹，她身披国旗，激动地走向领奖台，挂上金牌，眼泪夺眶而出。

1998年，石丹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山村，她是个贪玩的疯丫头，上了学，也是性格开朗，整天笑呵呵的，不知道什么是忧伤，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因为贪玩，她的功课落下了很多。初中毕业前，石丹隐隐感到，自己考不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事实也确实如此，中考落榜后，父母又不愿意让她这么早就外出打工，便委托在杭州工作的舅舅打听一下当地的高中情况。而在舅舅看来，学一门手艺远比读普通高中来得实在。就这样，石丹走进了运河技工学校（杭州市拱墅区职业高级中学），就此选择了自己这一辈子都认定要从事的职业——美发与形象设计。

美发与形象设计，是一个为顾客创造美、为社会创造美的专业。因此，石丹和同学们也被称为“美丽的创造者，自信的塑造者”。在学习美发的道路上，石丹遇到了自己的恩师——吉正龙大师。

石丹说：“刚接触这个专业的时候，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也没想过做出多大的成绩。直到2014年与世界技能大赛接触后，才正式转变了我的想法和观念。”

那一年，学校组织校内各个班级学生报名参赛，石丹那个时候是被专业课程的老师推荐去的，幸运地是，经过一轮选拔后，她入围三强。校队成立后，石丹和队友们正式进入技能全方面提升阶段。吉正龙为了让石丹和队友们多增加比赛经验，一直鼓励和支持石丹等人多多参加各类赛事，在第39届亚洲化妆发型大赛中，石丹获得了男士潮流修剪亚军。

“那是我在美发专业上的第一个奖杯，也是对我的一个认可。”石丹说。就这样，石丹坚守着内心的信念，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功夫不负有心人，2016年9月20日，石丹入选国家集训队。

石丹和队友们先进行日常3000米的体能训练，结束后吃完早饭，就匆匆赶到训练基地，开始上午的训练。中午吃完午饭，短暂休息十五分钟，接着继续下午的训练，晚上吃完晚饭再接着练习，持续到晚上10点。这只是正常训练结束时间，如果遇到一些发型偏难，需要更加仔细分析、研究时，可能要持续到凌晨一点甚至更晚。

在经历一次次比赛的同时，更需要磨练的是心态。石丹知道，只有稳定发挥，才能实现梦想。

2017年4月，在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国家队十进五时，石丹还排名第一，但在五进二时，石丹以第五名成绩离别国家队。总结原因时她发现，在一次次取得好成绩后，她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压力，因为不懂得释放，就一直把压力埋在心里，以至于当时所有老师看见她，都说她状态不好，太过紧张。

乐观开朗的石丹并未就此消沉，而是投入到了更艰苦的训练之中，而在毕业之后，因为成绩优异，她也顺利留校任教。就这样，她一步步走到了喀山，走进了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的赛场。

4天3夜的比赛周期，充斥着紧张又忙碌的气氛。石丹每天比赛结束回到酒店后，继续练习第二天的比赛内容，直至凌晨1点，睡眠时间不足5个小时。石丹像个亢奋的小孩，明明手已肿得通红，却依然沉浸在自己所热爱的美发练习中无法自拔。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到了最后一场比赛——真人男士修剪模块。因为涉及到给真人设计胡须，在看到现场那么多真人模特，头发长短、胡须的大小面积，以及造型各不同的时候，石丹心里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幸运地抽到一位较好的模特。幸运地是，石丹抽中了全场唯一一位长发男生。这位模特性格很好，俩人的交流非常愉快。尤其在修剪胡须时，模特非常配合石丹的动作，让她也加快了整个节奏。

随着时间流逝，转眼到了倒计时的时候，场内外高呼“10、9、8、7……”所有人都沸腾了！石丹的眼圈红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工位外站满了人，在她结束之后，大家都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她离开赛场。刚出赛场，一看到教练团队和亲友团的那一刻，石丹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抱着大家放声大哭。

在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时，石丹和俄罗斯选手、英国选手在台下热情相拥。虽然当时不知道自己获得的是什么奖牌，但能站在这里，她就已经很满足了。看着英国选手和俄罗斯选手相继走上银牌和铜牌领奖台，石丹看着那个唯一剩下的最高领奖台，有些难以置信，那就是自己的舞台。

“身披国旗，我代表的是中国。”镜头里，石丹落落大方地走上属于自己的巅峰。当金灿灿的奖牌挂在脖子上那一刻，石丹的眼睛红了。这一刻，这么多年梦见过多少回，石丹已经记不清了。

“成功的路既漫长又艰辛，作为一名手艺人，要打从心底尊重并热爱这个行业，在平凡的工作中，不断寻求更多突破。看似只是为顾客服务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和他们交朋友，聊聊近况，在短暂的时间内带给顾客愉悦的体验。”石丹说，“现在就是想站在教师的讲台，和学生们分享自己的比赛经验，将自己的技术传授给更多学生，将美发技术传承下去。”

陈子烽：我就是“搬砖”的

在喀山长达22小时的比赛中，21岁的陈子烽砌出五面高标准、高精度、高颜值的艺术墙。与此同时，陈子烽也遭遇了高压时刻。他说：“有几个模块工作量很大，第二天速度稍微慢了一点，这可能导致任务无法完成。”重压之下，陈子烽在第三天加快速度，“第三天最后两小时砌了差不多150块砖。平均大概48秒砌一块，平时训练一般是120秒砌一块。”据悉，这次比赛他一共用了600多块砖。

陈子烽说：“砌筑的体力消耗很大，每天比赛结束之后都要想明天要做什么。比赛这几天我饭都吃不好，同学都说我瘦了。”最终，他以81.5分的成绩夺冠。

陈子烽出生在汕头市潮阳的一个普通家庭，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一直都在教育自己，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所以，陈子烽从小就很听话。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这让陈子烽变得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陈子烽说：“按照家里当时的条件，根本没有能力供我读高中，只要想到面临的困难，我就没有信心继续读下去了。”就这样，他离开了校园，被邻居介绍到深圳华强北，当起了维修手机的学徒。白天黑夜颠倒地学了三个月，陈子烽又去了深圳宝安区，跟着邻居学做手机生意，因为是学习，也没什么工资。一年多后，陈子烽发现，手机维修只学了点皮毛，做手机生意自己也没有本钱，与其这么浑浑噩噩混下去，还不如学点技能，或者在读书时想想自己真正喜欢干什么。

2016年的暑假，陈子烽忐忑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妈妈，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妈妈坚决支持他的选择，就这样，机缘巧合，陈子烽走进了广州市建筑工程职业学校。

对于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陈子烽格外珍惜，成了班级里最认真的那一个。期末的时候，老师问他，有个测量比赛，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陈子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学期开学第一天，老师就找到陈子烽，说要开始训练了。在操场集合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8位2015届的师兄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后来陈子烽才知道，这位老师叫庞文娟，是比赛的指导老师之一，新学期仅有的两门专业课都是她教，一门是控制测量，一门是地形测量。

至此，陈子烽上午正常上课；下午放学，就开始了实操，练基本功，师兄们教了他很多，陈子烽也很虚心地向他们求教；晚上的时候，庞文娟就给大家上理论课。她从头讲起，令陈子烽印象最深刻的是，她仅仅讲了两个晚上的课，就相当于陈子烽第一学期所学的所有内容，她讲得很仔细，陈子烽自己也能够理解。

陈子烽突然发现这个专业其实覆盖的范围非常广，生活中无处不在——房建、道路、桥梁、隧道、海洋、卫星、地图等等，并不局限于工地。而比赛内容分为理论和实操两个部分，理论考试按照章节、知识点、难易程度、比例从题库（1417题）中随机抽取，计算题改变数值、公式不变，A、B、C、D、E选项顺序随机改变。实操考试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四等水准测量，一个是一级导线测量及单点放样，这两个除了外业测量还要内业计算。

经过两个月的加强训练和知识巩固，2017年6月1日，陈子烽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离开广东省，第一次来到南京，参加了全国选拔赛。比赛时，陈子烽拿出了平常训练的状态，稳定发挥，成功地拿到了第一名。

回到学校之后，陈子烽又恢复了正常上课的状态。后来，学校开始准备训练学生参加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选拔赛，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砌筑的他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投入到了集训中。两个多月的训练，很多人没有坚持下来，每一两个星期，就进行一轮淘汰赛，集训的同学从60多个变成30多个，从30多个变成18个，从18个变成12个……一学期之后，就剩下4个人了。回忆那个时候，陈子烽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开心。他说，每次淘汰赛之前，拿到图纸之后，晚上就开始画CAD，记住关键尺寸，计划第二天的步骤。那时候，他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也清晰地了解了自己优势。

陈子烽说：“我每天在砌筑训练场训练七八个小时，那里没有空调，夏天不到5分钟全身都湿透了。”

在备战世界技能大赛中，陈子烽以广东省选拔赛第一名、全国选拔赛第二名的成绩成功入围国家集训队；在集训队阶段性考核中，获得世赛砌筑项目首席专家Troy Everett的高度称赞。在不断地努力与学习中，陈子烽始终保持乐观心态，尽最大努力去争取胜利。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通知，他已经被确定为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砌筑项目正选选手。

对于这次世界技能大赛，陈子烽说：“拿到图纸就知道很难完成。前两天可能比规划的时间慢了半个小时，而且前面有人比我做得快又好。第二天做完晚上就感觉很艰难，因为第三天要做得非常快。比赛期间睡得不是很好，两个小时就会醒一次。在最后一天很顺利，也做得很好：剩下6个小时做最后一个模块，而且那个模块量是非常大的，可能有248块砖。那天两个小时砌了148块砖，平均下来就是48秒一块。”

陈子烽从训练到拿到冠军总共经过了650天，训练一共砌了185个作品。用他的话说，每一步都要做到最好，才是完美的作品！

中华儿女

家国天下，民族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