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襄:嗨 好久不见 我的布朗族茶路知己
偶遇至交 亦师亦友
人生有非常多的偶遇,极大多数的偶遇构成互相之间的一面之缘,一部分偶遇让彼此之间成为泛泛而交的熟人,要说成为至交却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距离上海那么遥远的西南边陲,国境线上,还深藏着一位等待着偶遇的朋友。
那一年的春季,我已经不再着迷于名山名寨地跑,不再着迷名产。名产有其物产特性,也有社会文化力量的塑造。不是吗?雍正爷御点的东山碧螺春,凭什么就被乾隆爷御封的龙井茶夺了风头而去?同样的茶,不同的朝廷、不同的人那儿受待见的程度可是不一样。
开一辆五菱荣光,我在茶山上乱转悠。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寨子。这山头之上,有名的产茶寨子可不少,这寨子又处于一个凹处之中,寨子边的一条岔路,很多越野车直接扬尘而去。现在也许只有初次来此地的访茶客,会停下车,询问村口小卖部的人,前行是否就是那去往那有名寨子的路。我初到的时候,还没有此店。
因此,这寨子就显得安静,感受到这安静,我又记起似乎在哪本书中提到这寨子,我决定晃悠进去看看。
这村子完全依山而建,就势开路,纵深长而开间逼仄。居然那么安静,村中的主干道上人影子都不见一位。我的车就停在村口一株大树之下。这寨子让我感受到的特异之处,就是村口的大树,遮天蔽日,这让我想起江南一带那些古老村子,村口总是古树参天。见到这景象,莫名就会产生亲切感。
午后的阳光有点燥热。顺着村路走,十分钟就走完了路,继续往前走,就是成片的茶林。茶树没有被矮化过,树枝粗壮、树干舒展。茶园中杂草丛生,还有一些大树,这些大树会给茶树林带来阴凉,提供遮蔽。
没人带路,不敢往深处走,折回寨子之中。快走到村口,一位男性从一条巷子里走出,张望着,似乎在找人、等人。我快速上前,和他攀谈几句。最重要的是我问他:家里有茶吗?他说:有啊。去喝一杯吧,歇个脚。
在茶山上,走进一个寨子,习惯性地会问老乡,你们是什么民族的?这位老乡告诉我,这是布朗族聚居的寨子。他们的祖先从布朗山迁移而来。
我问他,怎么称呼?他告诉我,他有布朗族的名字,常用的是傣族的名字,于是我便用他傣族的姓,称呼他为刀哥。
文化传播的速度随着交通和信息技术的改进,也是火箭式的飞跃。偏远如这里,茶的冲泡方法也已经是盖碗、公道杯的格式了。如果用他们传统烤茶的方式,想必我也不能接受。
几道茶汤,感觉口腔饱满,暗韵兰香。只是略感茶汤软糯度逊了一丝。尽管是叨扰,我却继续不客气,直接了当切入主题:刀哥,唯一的不足是茶汤还不够软。刀哥却是夸我:你会喝茶。但是你要知道,茶的口感是会变化的。我这里还留了一筒五年的茶,你能喝茶,就泡给你喝下。
这样的对话方式,让我很喜欢。我不矫情,刀哥也爽快。
果然如刀哥所说,经过陈化后的茶味绵软而沉稳。万事万物皆变化,茶味自然也是。聪慧的喝茶人,当然要具有发展的眼光,而这眼光需要不停地感知,不停地练习,关键是一种不把自己封固住的心态。
感受过茶之味,刀哥说带我去就近的茶地看看。这些茶地分属各个家庭,每个家庭的种植方式都不相同,这里的村民也有把茶树给砍头的,方便采摘,自己也不炒茶,每年茶季中,卖鲜叶给收购商。
看到这些茶地,刀哥和我说:茶树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么多年了,怎么可以说砍就砍?
刀哥是村干部,他说基层干部不好做,婆婆妈妈的事不比大事容易,请辞了好几次,最终推辞不了,转为担任一队队长的职务。虽说是一队队长,但村中有大的场面,他都会上场,安排组织。甚至有些更小的事,他都会操心。
一次,我和他在村口,他看到一户村民新建了房子后,不仅在自己家门前立了护栏,还往前延伸。
他就对我说:我要向镇里申请,给他一定的补助,这样才能让别的人学好样。
“刀哥,你赏罚分明的嘛。”
“是嘛,就是应该这样嘛。”
刀哥的行事风格干脆利落,为人处世情理交融。因此,他家就成了村中的一个客厅,每天都会有人转悠过来,坐下来喝杯茶,抽一筒水烟,或者喝一杯酒。
每次到刀哥家,总感觉特别亲切。所以,刀哥的家也成了我每年都要来的一个固定点。
刀哥只是以为我是一位茶叶收购者,他不知道我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收购茶叶。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和其他茶商不一样啊。
我对刀哥坦然一笑,反问一句:是吗?
到茶山的寻茶人,有懂茶的,有不懂茶的,有真懂的,有假懂的。各色人等,刀哥见多了。要把自己的茶卖出去,刀哥得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但茶永远只为知己者而生。
每次和刀哥品茶,我和他总会相互探讨着这茶的前世今生。刀哥喜欢和能喝茶的人深度交往。
他说我和一般的茶商不同,而刀哥待我,也绝然不同其他卖茶之人。他说懂茶先要懂茶地,因此他要带着我走茶地,本寨子的、外寨子的、本寨子的不同地块。每次跟他走茶地时,他总嫌弃我,嫌弃我走得慢,嫌弃我不会走山路。可回到家,他又会跟我说,明天带你去哪一块茶地。
刀哥说我懂喝茶,但还要懂茶青。他带着我去茶地,陪着我去看采茶。晚上茶青回来了,他又对我说:去,闻一下,摸一下,每一堆的茶青有什么区别。你要告诉我。
刀哥生性爱开玩笑。有时故意会说:不对嘛,你辨别得不对。
怎么不对嘛。你看这茶青,闻上去香气饱满,摸上去象绸缎象丝绒。我的判断一定对嘛。
这次对,不稀奇嘛。刀哥又对我打趣着。
和刀哥的交往中,他把一个讲究利的空间,转换成为了一个学习的场所。我辨别能力的精进,这和刀哥的利益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只有付出更多的精力,让我的挑刺有了更多的知识和经验的支撑。
商道亦在大道之上。尽管我和刀哥分属不同的民族,但做事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为原则,我俩却是一致的。
生活很悖论,有时两人在咫尺之间,却能有相距千里万里的感觉,面对面生活的人,只不过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而一想起刀哥,尽管更多的时间,我俩相距千里之外,而我却总觉的他近在咫尺,当我喝一款茶的时候,我就会想,刀哥一定会这样说。当有机会,我俩一起喝这款茶时,喝完之后,刀哥评论完毕,我会一拍手后,指着刀哥,对他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偶遇成为至交,更需要内在的契合。知己从来无关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距离。
无论是否茶季中,我都会想起刀哥,给刀哥电话,每次电话只是简单的两句话:
刀哥,好久不见,好不好嘛。
好嘛,好嘛。
萬殊一體 味覺自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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