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记者 | 大自然面前 我们的抵抗悲壮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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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媒体人时常会问自己,为什么选择当记者?
是因为新闻理想情怀?是因为李大钊先生的那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是心中装着全世界,眼里框着众生相?还是因为这个职业收入稳定、广交人脉,甚至罩着种种若隐若现的光环?
阿拉伯天才诗人纪伯伦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一是创造,一是传播。所幸,记者在同时做这两件伟大的事。
无论是眼前的风光旖旎、脚下的危险经历,还是明天的未知阻碍,终点都不期而遇——因为我是记者!
知名媒体人、前央视调查记者柴静曾在一次演讲中说,一个国家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它由这些人创造并且决定,只有一个国家能够拥有那些寻求真理的人,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能够记录真实的人,能够不计利害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够捍卫自己宪法权利的人,能够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然不言乏力不言放弃的人,只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为祖国骄傲。只有一个国家能够珍重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有信心让明天更好。
我是记者,我们如何报道一个国家,首先要知道如何报道我们自己,报道我们自己如何报道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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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面前,我们的抵抗悲壮而无奈
——2003渭南抗洪采访手记
我是记者:薛振宇
2003年8月底,滔滔洪水将渭河防洪大堤撕开了5个口子,渭南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741个行政村受灾,108万亩庄稼被淹,19万间房屋倒塌,沿河29万群众被迫扶老携幼、泪别家园,洪灾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2.8亿元。
这是我记者生涯中第二次亲历洪灾,与2002年的陕南6.9洪灾相比,渭南洪灾没有那么突如其来,没有那么惨烈,没有那么多的人员伤亡,但洪灾的形成过程却实实在在展现在了我们眼前。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水越过一道道防线,一点一点吞噬着灾区人民的家园。我深切地感到:在大自然面前,我们的抵抗悲壮而无奈。
大华公路保卫战悲壮退却
9月3日那场“大华公路保卫战”就是悲壮的一幕。
9月2日深夜,无情的洪水漫上大华公路。华阴市防汛指挥部做出“舍西保东”的痛苦决定,要求将大华公路作为一道至关紧要的防线,全力防守,保护大华公路以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9月3日上午,大华公路以西已经是一片汪洋,村庄、树木、房屋都浸泡在洪水中,洪水在长达8公里的公路上疯狂地进攻。公路以东农田中的水位正迅速上升。
这8公里的路段就成了抗洪队伍的防守阵线。1000多名军人、800多名附近工厂的职工、2000多名灾区群众、民警,奋不顾身地筑土为坝,阻挡洪水。
抗洪的部队连日来一直奋战在抗洪最前线,很多战士开始拉肚子,但是没有一个人肯下火线。第四军医大学正在华阴参加军训的学生也赶到了大华公路,投入到了这场艰苦卓绝的大华公路保卫战中。
数千人奋力筑坝的速度,终因战线太长,没能比上洪水上升的速度。洪水狂躁地跨过堤坝,冲刷着大华公路。堵截方案最终在洪水面前遭遇失败。
这期间,有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一件事在村子已经被淹的情况下,部分村民想回村抢救一些东西出来,华阴市委一位女书记为了恳求村民们不要冒险进村,苦口婆心相劝,差点给大伙儿跪下来。
另一件事,是民政部救灾司一位领导去看望集中安置在华山脚下一家电厂里的灾民,走的时候竟然被部分灾民拦了车,而拦车者连自己的诉求都说不明白。作为记者,我还出面去劝灾民们要冷静。现在想想,都觉得这事挺无稽的。
一位记者牺牲在洪水中
9月9日凌晨,罗纹河西堤决口,这意味着通往罗纹河的道路被彻底阻断,而且蓄了9天的积水奔涌而下,直逼华阴。一大早,渭南市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就带人坐冲锋舟赶到罗纹河指挥抢险。快到目的地时,强大的水流将螺旋桨打断,失控的冲锋舟被洪水掀翻,舟上的14人全部落水。经过紧张抢救,13人被救起,而渭南日报社记者王文却被洪水卷走。这位冲在抗洪第一线的同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时的网络还不算发达,新华网发新闻是比较快的。事故发生后几小时,新华社陕西分社的记者就迅速在新华网上发了一条消息:10人落水10人全部获救。看到这条新闻又了解事情的一线记者们都炸了锅。后来证明,新华社记者倒不是故意做假新闻。
5日后,搜救人员终于发现了王文的尸体,他脸朝下趴在一棵泡桐树下,身上穿着摄影背心,摄影包斜挎在他肩上,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吊带缠拧得很紧,不得不用剪刀剪断。从她身上找到两个记者证,其中一个是这次抗洪救灾发的证件。
王文被找到时的现场我没有亲见,但听别人描述的这个情景却是多少年过去了都没有忘记。
亲历洪水中的月夜搜救
9月10日,洪水再一次淹没大华公路,华阴市从方山河到罗敷河之间的广大区域成为淹没区。由于此前水位下降,灾情一度缓解,有部分灾民回村抢救财物。有的村庄则第一次进水,而且来势凶猛,在较短的时间内一些村庄街道上的水就深达2米。造成很多人被困在洪水围困的房顶上。
那一天,华阴市第一次启用冲锋舟解救被困灾民。47军工兵团舟桥营的5位战士驾驶两艘冲锋舟,在淹没区连续奋战12个小时,搜救起70多位灾民。当天晚上19时45分,在征得驾舟战士的统一下,我和摄影记者王智上了冲锋舟,和他们一起经历了一场月下搜救。
冲锋舟进了村。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已经淹了大半个窗户,有的只露房顶。我们扯开嗓子高喊:“还有没有人?”在寂静的夜里,声音穿得很远。但除了自己的回声,就是由自己的叫喊引起的此起彼伏的狗吠和猫叫。路边传来“呜呜呜呜”的声音,手电筒照过去,是两个绿油油的亮点,那是一只守家的狗的眼睛。它已经非常疲惫,叫声也有气无力。它顺着手电筒的光线向冲锋舟游过来,哗啦哗啦的拨水声让人心中惨然。而就在靠近我们时,那只狗却来了个90度的拐弯,游走了……
多少年后,我的脑子里还有当晚的景象:天上挂着一轮好看的月亮,水面刮着凉飕飕的风,让洪水中的村庄显得更加凄清。街道上漂着厚厚的柴禾,不时缠住冲锋舟的螺旋桨。这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停下来修理。冲锋舟缓缓地在村子里绕圈子,我们喊了数百声,还是没有回应。快到村东头时,一位战士望着一座还没有装好门窗的新房让冲锋舟停下,他说这儿应该还有人。原因是上一趟他们来时,这里有一位老人呆在房顶上不肯走,而刚才出去的史文龙的橡皮筏上又没有那位老人,那么老人肯定还在。我们又冲着房顶喊话,但没有人答应。大家还是不放心,决定上房顶看看。
冲锋舟靠近了未完全竣工的新房,我们爬上房顶,赫然发现,房顶上还有两位老人躺在铺开的被褥上。他们不愿意离开,所以明明听见战士们的呼唤也不肯答应。大伙劝了一会儿,两位老人被战士们的责任心感动,终于答应跟他们走。
那一场洪水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却是典型的“小水酿大灾”。很多水利专家认为,罪魁祸首就是三门峡水库。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三门峡水库,在拦洪、发电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是也极大地影响了黄河及其支流的冲淤平衡,泥沙淤积一年甚过一年。2003年10月,水利部领导在视察了渭南灾区后指出:“三门峡水库建成后取得了很大效益,但这是以牺牲库区和渭河流域的利益为代价的。渭河变成悬河,主要责任就是三门峡水库。必须采取一个较为合理的、现实的办法从根本上消除渭河的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