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佳楠：失去自我 是虚伪的女性独立

3月21日，青年作家钱佳楠与读者线上交流她笔下的女性角色，以及她眼中的女性身份与关系。在钱佳楠看来，独立女性不仅仅是基于经济和精神上的独立，“真正的独立，就是必须有自我！”

钱佳楠出版过两本小说集，一本是长篇小说《不吃鸡蛋的人》，另一本是短篇小说集《人只会老，不会死》。

在小说《不吃鸡蛋的人》里，钱佳楠塑造了一位看似乖巧的上海女孩周允。周允的母亲冰莹精明好强，父亲温和懦弱。作为下岗工人家庭的独生女，周允从小就被母亲视作改变命运的“稻草”，一直懂事地做着父母眼中“有出息的孩子”。为了给家里省下一笔住宿费，周允假装自己对鸡蛋过敏，申请不住校，虽然没有成功，她却成了“不吃鸡蛋的人”。

这部小说的出版，让人们更多地将目光投向了钱佳楠作为女性写作者的身份，以及她对于女性相关问题的思考。3月21日，在中信大方组织的线上读书会国际女性月主题分享活动中，钱佳楠以“不可替代的她——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为题进行了分享，谈了谈她笔下和眼中的女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和女性有关的问题，比如“母女关系”、婚恋观、“女性成长与集体困境”等。

撰文 | 何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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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与周允间“母女关系”的正常

恰恰是悲哀的

小说《不吃鸡蛋的人》出版于2018年年初，被视作母亲冰莹改变命运的“稻草”的周允，从十几岁到三十岁，一次次试图跨过成长的深河，成为想成为的自己。周允希望坚持一份不被理解的爱情，但复杂的家庭关系，始终是她的阻碍。那么，如何看待冰莹与周允间的母女关系？

钱佳楠在分享活动中表示，这种母女关系有它的正常之处，但这种正常恰恰是悲哀的。冰莹与周允之间的关系，如同简·奥斯汀笔下的妈妈们对女儿们的期待。在大时代背景之下，亲情关系与资本经济时代之间，往往存在着某种博弈。在钱佳楠看来，即便是当下，资本逻辑对家庭和亲情仍然是有操控的。

钱佳楠，写作者，译者，复旦大学中文系本科，美国爱荷华作家工作坊创意写作（英语）艺术硕士，上海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短篇集《人只会老，不会死》，长篇《不吃鸡蛋的人》等作品。英语作品散见《纽约时报》、《格兰塔》等，为美国独立文学网站The Millions专栏作者。现于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攻读比较文学博士学位，为麦克唐纳国际学者。

在《不吃鸡蛋的人》里，有贫穷和功利的现实，但如今也有中产与功利的现实。钱佳楠认为，这其中的实质并没有发生变化。比如，现在的父母在孩子的教育上下了高昂投资，但其实对于很多（不是所有）父母而言，他们是期待投资回报的，还是会干涉孩子对大学专业、未来就业、择偶方方面面的选择，这种选择披着“为你好”的关怀牌外衣。钱佳楠不否认对现实的考虑，但她认为，如果这种现实的顾虑恰恰和孩子的自我成长发生矛盾，就会出现亲情的裂痕。父母很多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为你好”，潜移默化被资本逻辑把持着。钱佳楠认为，这可能根源于父母自身的“不安全感”。

实际上，《不吃鸡蛋的人》完成于2015年。在这之后，钱佳楠出发去美国读书，一直学习、生活到现在。谈及国外生活对她看待“母女关系”问题看法的影响，钱佳楠以电视剧《王冠》（The Crown）为例，里边有一集讲的是菲利普亲王把查尔斯王子送回自己的高中母校就读，希望那里严苛的纪律可以增加查尔斯的阳刚之气，结果查尔斯恨透了那所学校。

钱佳楠说，里面有段插叙是菲利普亲王在年轻的时候，他也憎恨自己的父亲，然后他的叔叔Dickie当时就对他说，“等你做父亲你就明白了，Every one of us falls short as a parent（我们每个人作为父母都不称职），身为父亲，你唯一的奢求就是希望你的儿子将来能原谅你。”钱佳楠说，在各种文化之中，都存在操控欲很强的父母。在出国之后，钱佳楠和母亲的关系变得融洽。在她看来，这可能是因为她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一直以来，她非常羡慕那种什么事情都可以分享的家庭关系，但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中国同学的家庭都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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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女性要求他人“媳妇熬成婆”

是很奇怪的现象

在钱佳楠的故事里，周允长大后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为父母买了大房子，经济和精神都走向独立。但这是钱佳楠所理解的“独立女性”吗？钱佳楠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认为这一点需要澄清，因为周允的所谓“独立”是虚伪的。

钱佳楠说，在《不吃鸡蛋的人》里，这种经济和精神的独立都是失败的：经济上，周允是为了父母，房子不属于自己；精神上，她也处于被剥削的状态，连婚姻都不由自己做主。

《不吃鸡蛋的人》，钱佳楠著，大方丨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1月版

那么，什么是钱佳楠心目中理解的女性独立呢？钱佳楠认为，这种独立当然是基于经济和精神的独立；但真正的独立，就是必须有自我。钱佳楠注意到，现在国内依然有很多家长对女性购房持有反对意见，觉得“女孩子买什么房子，嫁人就好了”。钱佳楠却表示，男人有权有自己的房产，女性也一样，这是建立自我的安全感。而精神的独立，不只是指女性有在公共生活中发声的权力，也包括女性在性和爱上的独立，“后者是这几年在美国的生活教会我的。”

钱佳楠说，她很羡慕美国女生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不必担心其他人是否会有歧义，这也是她正在学习的。她认为，自己欣赏的独立女性，不仅能独善其身，而是成功之后可以继续帮助其他女性。

钱佳楠提到，在美国，非洲裔作家成功后都会继续扶持年轻的同族裔作家，他们有强有力的社群。相对而言，亚裔作家成功后很多不会继续为亚裔作家争取权益——但最近几年，越南裔作家阮清越树立了一个非常好的榜样。钱佳楠认为，女性之间也存在着类似的情况，女性成功后也有一些不愿意帮女性，“一定要对方‘媳妇熬成婆’，‘我吃过的苦头你也必须吃一遍’，这是我觉得很奇怪的现象。”

在这里，钱佳楠特别强调，自己并非鼓励建立小团体，而是在现如今少数族裔和女性群体仍然面对显性或隐性的不平等的情况下，大家应当团结起来争取应有的权益。

钱佳楠注意到，与中国女性一样，西方女性同样依然存在着困境，但反思的声音也越来越多。钱佳楠最近在网上看了一堂斯坦福商学院关于谈判的讲座，这个讲座中提到，女性谈判成功的比例远远低于男性吗？这里边有所谓 “乖乖女”的潜在思维，女性会觉得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太激进，但男性从来不会这么想。

在钱佳楠看来，真正融洽的关系，就是基于两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一味的忍让和妥协。她认为，东方文化里女性作为被保护者的设定，本身就有父权社会中将女性“童稚化”的影响。女性应当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另一方面，钱佳楠也表示，这并不意味着，女性需要为柔弱感到羞耻或抱歉，生活中每个人都有柔弱的时候，需要他人的照顾和帮助，这两者并不矛盾。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何安安；编辑：吕婉婷；走走。校对：陈荻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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