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雪魄冰魂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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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南方的古村,我行走在已经擦磨得发亮的青石路,两旁斑驳房子的墙壁上生满了青青的苔藓,这是一条石板巷道。
仄逼的青石路被灰墙夹着,发黑的檐口滴着莫名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路上的青石上,像挂了彩的小坑刚将溢出的水纹收回,又被这水滴弹开,像晶莹的花瓣一样四向开放,然后很快凋谢在青石板上。
再往上看,就是阴沉发灰的天了,灰里带着白,白里掺着黑,过多的水汽已经将整个云层压得很低。透过石路的过道向上看,这天就像开了一条缝隙,一直延伸到小道尽头的屋顶上。
空气里也满是潮气,湿湿的,净净的。这种小路因为有房屋的荫蔽而带来徐徐的小风,就在这风里,可以轻嗅到一种淡淡的花香。这种花香仿佛有一种魔力,进入鼻子感到幽香,吸入身体里就感到一种舒畅,像倒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的花田,也像沉醉在万亩梨园中的花海中;没有玫瑰的催情,没有蒲公英的苦味,没有香水的浓郁,也没有花蜜的甜味,就是顺着风漫漫发散,清淡而微醺。
这种天气,出来看风景,就是对自己的罪过,但是闻到这种香气,又感到一种舒心。我心中暗叹,又无可奈何地继续走着。手中握着一把黑伞,但是我没有打开,一来是道路狭窄不好撑起伞,二来也没有落下雨滴。
青石早已经蒙上一层水膜,清晰地透漏出青石的纹理以及光滑。我只能扶着润湿的苔痕漫漫的墙面,小心地一步一步挪动。
突然,一个趔趄,在发湿的石头路上,摔了一个满屁股蹲,手中的黑伞也因护驾的手被重重地扔到地上。忍痛爬起,拾起黑伞,撑开一看,发现两处伞骨折断,伞面上也划出一个大大的口子,一丝天光顺着口子亮起。
心中怅然,正准备把这把破伞平拿收起丢掉,正在此时,一种异样透过这个口子映入眼帘。我们都知道管中窥豹的道理,透过这个狭长又带着丝线断裂的口子,一团乌黑收亮的伞面上的口子,清晰地看到了一团团白花盛放在远处低矮围墙上。
于是快步上前看个究竟。
一枝棕色发乌的曲杆,调皮地伸出墙外,围墙上的青砖部分抵挡不住这树的外伸的力气,已经剥落散落在墙角。后来可能有人整理,将青墙部分扩大防止伤害这一枝出墙的花树,同时将散落的青砖整理堆叠。这些青砖上长了一层青苔,露出的部分也发黑起来。水渍自然涂抹在这些平放的青砖上,略低矮一侧的砖面泛起一层水光,印着这花树的影子。
花香已经很浓烈了,这就是我先前闻到的花香。花枝就在青石路的上方,比人略高,不妨碍行人的通过。
一个个扁长的绿叶长满了这花枝的外围,内里却只是枝枝叉叉,勾勾桠桠,从下面看,这树很是蓬松,像一只炸毛的长毛兔,而那些叶子也越看越像兔耳朵的模样。
白花六瓣,一团团的分散在蓬松的树冠上,每一朵白花像用白绒纺就,每片花绒上沾满花香;也像用和田羊脂玉雕刻,花瓣比其他花草稍微肥厚。像南国的玉兰,但是花瓣繁复且香气也比玉兰更加深刻浓郁。
天下起细雨来,青石路的宁静被匆匆的脚步打破,一个老汉低头向我走来。
就在擦肩的时候,我指着这一枝花树,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花?
老汉顺指望去,擦肩回道:栀子花。
啊!这就是栀子花啊!心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终将花和花名联系在了一起。
雨势加大,人迹渐失,只听到密密细雨轻轻拍打着这个世界。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破伞,只能委身躲在栀子花树下。
此时的花树更像一把伞,外伸的乌黑主枝就是伞柄,斑驳的枝枝桠桠就是伞骨,而那蓬松浓绿的叶冠则成了伞面,我躲在了一个天然的保护伞下。而那栀子花好像收起了行迹,只能看到点点的白色穿透浓绿和棕黑,但周身时时可以感受到浓郁又清新的芳香,甚至漏下的雨珠儿都吸饱了栀子花的香气,变成了栀子雨露,将花香带到石板路上,流淌到村头的小河中,浸透到大江大河中。
看来,花伞也经不起细雨的琢磨。只能又撑起手中伞,移步走出这个看着蓬松密实的花伞,然后回头再好好端详这个花树。
呀,不是怜花人,也心生怜花意。那一朵朵如小甜饼大小的白花,此时更楚楚动人。你看她那一身沾湿的白色衣裙在轻微摇曳,仿佛花巷中沾满湿汗的买花少女,哦不,你看她那柔弱娇羞的俏模样,应该是举一把油纸伞穿插在江南的一袭白色旗袍的美女。
一阵微风轻吹过,那栀子花上的,兔耳叶子上的,甚至龙钟枝干上的雨珠一下子,齐刷刷地从花冠上跌落,同石板上的水迹混合难见了;而那花树却好像减重不少,一下子昂扬别致起来。
水的残痕不舍离开花瓣,更多的雨滴也紧紧拥抱栀子花。而像雪的洁白,冰的晶莹,白色栀子花,仿佛天然和水结缘,但是水的另一种样态,高洁又亲切,真真含有冰雪的魂魄,依然迎风淋雨在努力盛放。
痴痴地看着这雨中的栀子花,不觉雨汽散去,细雨停滞消失了。
于是收起伞,却看到肩头已经晕湿一片,原来是刚才的雨顺着黑伞的裂隙冲了进来,淋在了我的身上。我被冰雪的另一面——雨水扎扎实实地钻了空子。
一下雨,负重的灰云就躲躲藏藏,只在这一线的巷道里看到橙黄的光影。
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首山歌。
“栀子花开六瓣头,情哥郎约我黄昏头。日长遥遥难得过,双手扳窗看日头。”